急救窒内,死一般的沉寂。
郁荣荣头上扎着绷带,鼻孔里接着氧气,手臂上緾着输血、输液的针头。心、脑电图显示屏上的图像微弱而凌乱。
郁荣荣剖腹产手术正在紧张地进行之中,主治大夫清醒地知道,他们是和死亡在赛跑,争夺着婴儿的生命。
针头扎进孟雨欣膀弯上的血管,鲜红的血液流入针管。当她的眼神投向急救中的郁荣荣身上时,她的灵魂受到莫大的震颤。这一切全都是她孟雨欣所赐,这可是关系到两个人的生命。她有着一种深深的后悔和自责,她真的希望,躺在病床上抢救的如果不是那个大姐而是自己那该多好。她没有关心从自己血管里流出多少血,她一个劲地暗暗祈祷着,老天有眼,只要能够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
主治大夫神情严峻地做着剖腹产手术。
他的助手医生小声地,“主任,孕妇的脉膊更加微弱了,心跳快,快停止跳动了,这可怎么办?”
主任大夫非常果断地,“起用心动起膊器。”
助手麻利答应着,“心动起膊器,知道。”
主任大夫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滴落。
护士用纱巾帮助擦拭着主任大夫额头上的汗珠,担心地,“主任,还来得及吗?”
主任坚定地,“这是关乎到两个人的生命,那怕是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咱也不能放弃。至少,大人婴儿两个能够保住一个,也是成功啊。”
助手对主治大夫说,“主任,你看心电图——”
心电图上的图像已经几近于停止的状态。
主任大夫几乎是喊着说,“快,加大输血量。”
助手,“可是孕妇的心脏——”
主任大夫怒吼说,“你们再给我三分钟,就三分钟。你们要知道,这三分钟是何等地重要,何等地有意义。至少,当她的亲人在痛失大人的绝望之余,我们给他们送去一条小生命,能够带给他们一丝希望的慰藉。你们懂吗?”
护士感动地,“主任,我们明白了,加油——”
其实当灾难来临时,远不如等待灾难的降临那样更加地可怕。在急救窒的大门外,林南河一家如坐针毡,他们在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同时也在等待着恶耗的随时来临。死亡和恐惧笼罩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林南河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急救窒的大门。
吴怡人始终地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的做着祈祷。
郁一凡本来是不吸烟的,因为焦躁,一枝接着一枝地吸着香烟。他还不时的冲着孟雨欣狠狠地瞪上一眼,恨不能一口就生吞活剥地吃了她。
孟雨欣为郁荣荣献了一千毫升的血浆,现在正用手压着臂弯上的棉球,始终是一种负罪的神情,她低着头,喃喃地重复着这样两句话,保佑大姐平安无事,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这时,从急救窒内传出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门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睁大眼睛,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目光。
孟雨欣扔掉了手中按压血管的棉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忧郁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她显得比谁都更加地惊喜和激动,“生了,大姐生了——”
就在急救窒大门打开的同时,林南河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扑向了郁荣荣的病床。
护士阴沉着脸,从郁荣荣手臂上拔下了输血和输液的针头。心电图屏幕上所有图像都处于静止状态。
郁荣荣永远地合上了她的双眼。
急救窒内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沉寂。然而,这只是短暂的。
林南河望着已经停止呼吸脸上毫无血色的郁荣荣,恐惧地张大眼睛,突然地扑向郁荣荣的身子,如同是山洪爆发般地呼喊着,“不——荣荣,荣荣,你不能走,不能走啊,荣荣,荣荣——”
吴怡人热泪盈眶地,“荣荣,我的好女儿,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郁一凡发疯地,“主任,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不是救死扶伤吗?你们不是华佗再世吗?你们不是妙手回春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我的妹妹?”
主任大夫理智地,“郁主任,你们一家此时的悲哀心情我完全地能够理解。可是,像你妹妹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哪。说实话,能让这个婴儿死里逃生,这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真的是个奇迹啊。也许,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就是上天送来慰藉你们一家人心灵的天使吧,至少她是带给你们全家的希望,你们看看,孩子多可爱。”
护士抱着刚刚出世的婴儿,婴儿嗷嗷待哺,咿呀地哭着。
吴怡人从护士手里接过婴儿,老泪纵横地,“老天哪,难道真是要应着那句老话,女人生孩子,就是儿奔生,娘奔死吗?真是这样吗?”
林南河望着女儿,泣不成声地,“可怜的孩子,你的生日竟然是妈妈的忌日,这难道就是你的命吗,这是一个什么命哪?”
郁一凡绝望地,“不,这不是我妹妹该有的命,这完全是那个坏女人一手造成的灾难。”
站在急救窒大门外的孟雨欣一直不敢走进急救窒,她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这时看到一个护士端着药盆从急救窒里走了出来,她赶紧地迎了上去问道,“请问护士小姐,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说,“婴儿生出来了。”
孟雨欣又问道,“那大人呢?大人还好吧。”
护士不耐烦地,“你没听到里边呼天喊地的哭声吗,婴儿出生的同时她娘就死啦。这孩子也够可怜的。”
“死啦?不——”孟雨欣听到说郁荣荣死了,有着一种如雷轰顶的感觉,她整个人象是散了架一样,一堆烂泥般瘫坐地墙角,绝望着“哇”地哭出了声,她心里明白,她既是为死去的那个大姐哭泣,也是为等着惩罚自己的凄惨命运哭泣。
在林南河家的门外,林村仁蜷缩在大门边,正打着瞌睡。
林南河抱着女婴,步履沉重地从楼下往楼上的家门口走来。他目光呆滞,脸上如同浇铸了一层厚厚的铅似的,没有任何表情。他看到了在门外打盹的父亲,叫道,“爸,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