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村仁狠狠地瞪了林南河一眼说,“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小狗崽子,荣荣能喝酒吗?就不怕将来生出的娃儿是个小酒鬼。”
荣荣打着圆场说,“爸呀,南河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呢,你们抓紧喝酒。”
林南河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老爸,来,小狗崽子敬你一杯,谢老爸二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啊。”
林村仁不乐意地,“这是什么话,生分了吧,一家人在一起还用得着谢来谢去的吗。”
林南河感叹地,“荣荣,你不知道啊,老爸、黄狗和我,我们是特殊的一家人哪。没有这黄子,就没有我和我老爸的父子情缘,没有老爸你呀,也不会有我小狗崽子的今天哪。”
林南河的话让郁荣荣感慨万千,这是特殊的一家人,也是人世间少有的一家人,林村仁和林南河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越亲情的爱令天地动容。还有,这黄子只是一条狗,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狗,但是,它在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是同类胜似同类的情感,和南河的生母相比,和现代生活中的有些人相比,不是要让多少人为之蒙羞吗?
同时让她感动的是,这一家人相处,不用戴着面具,不用互相提防,更不用费尽心思地琢磨这琢磨那,想着哪句话该说,那句话不该说;大口地喝酒,大声地说话,大胆地放屁,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掩饰,不需要顾忌,比起每次回娘家见到父母和歌嫂,那种小心翼翼,那么地烦心和劳累,在这里不仅空气是清新的,心情都是轻松的。真实的人,真实的情感,这感觉真好。
看到林南河一副伤感的样子,林村仁说,“你呀,象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似的,一端酒杯话就多了。哪那么多话啊,来,喝酒。”
林南河端起酒杯说,“老爸,来,敬你。”他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的酒说,“老爸呀,这酒要喝,这话啊也得要说。荣荣,我以前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的身世,一来,我这身世是一段不光彩的身世,二来,提起我的身世会觉得伤感伤情,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愧对老爸呀,为了我,老爸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也陪上了一辈子的幸福,老爸,小狗崽子对不起你呀。”
说到这里,林南河已是热泪盈眶。
林村仁也抑制不住地用衣角擦拭着眼角上的泪水。
黄子仿佛也受到莫大的感染,嘤嘤地呓语着。
郁荣荣静静地听着他如诉如泣的叙说。
林南河告诉郁荣荣说,“老爸捡到我时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个。为了挣钱娶上媳妇,他到一家砖瓦厂当苦力,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地从窑里向外运送砖瓦,夏天时窑堂里温度达到四十七八度,就差累得吐血,好不容易挣了三千块钱。后来,经吴队长介绍,邻村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寡妇,长相人品都不错。当时人家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两间房能安身落脚就行。在那个时候,三千块钱完全可以盖两间象模象样的房子了。可老爸眼看着我肚子上的肉瘤一天比一天大,心里焦急。老爸带我到医院去检查时,医生讲,这是一个良性的肉瘤,及时做切除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如果不切除,随着年龄增长瘤子也会赿长赿大,到那时再做手术就会有生命危险。为了给我动手术,老爸把准备盖房子娶媳妇的钱全部用到我身上了。”
郁荣荣问道,“哪,哪后来爸的婚事呢?”
林村仁淡淡地一笑说,“哪还有什么婚事啊,人家听说我捡了个先天残疾的婴儿,又把全部积蓄用到为他做手术上了,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就吹了呗。”
郁荣荣,“为了一个素不相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残疾婴儿,毁了一辈子的幸福,老爸,可惜吧。”
林村仁不屑地,“可惜啥?庆幸还来不及呢。小狗崽子能有今天,我啊,心里头美滋滋地开心,一点都不后悔。”
林南河有点歉意地说,“所以,老爸,我这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结婚前结婚后我都给你提出来,让你到城里去。”
郁荣荣也说,“是啊爸,搬到城里去和我们一起住多好,彼此也有个照应。”
林村仁连连摇头说,“我在乡下蹲习惯了,到了城里,我可受不了。”
郁荣荣不解地,“怎么会呀,爸,城里条件好,生活方便,蹲蹲你自然而然地就习惯了,听南河的话,和我们一起住吧,爸。”
林村仁自有自己的见解,说,“城里有什么好,整天关在那个楼筒子里面,象坐牢似的。别说是人了,时间久了,就怕是连乡下的鸡进了城,不关傻也会逼疯的,我在这自由自在,才不去受那洋罪呢。”
林南河说,“就为这事,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吗,说我不孝,知恩不报,多难听吧。”
林村仁白了一眼他说,“你就那么在意别人说的话?依我看,你随着老头子我自己的心意就是对我最大的孝,你能好好做人,做个有出息的人就是最好的报我的恩。荣荣也在这里,我说心里话,我一辈子苦惯了,干活也干惯了,在这乡下很好。你们呢,有时间就下来看看我,我呢,想你们了,就到城里看看你们,这不挺好嘛。不要在乎别人说你什么,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里有什么。”
郁荣荣重复着林村仁说的话,“不要在乎别人说你什么,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有什么。别看爸文化不高,说出话来还蛮有哲理的呢。”
林村仁说,“咱哪不懂什么哲理不哲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人哪,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你做什么事情,不求有多大回报,有多么地惊天动地,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想当年,把这小狗崽子刚刚捡回来的时候,都到六岁了,我始终是小狗崽子、小狗崽子的这么叫着,后来到上学年龄我带他去报名了,老师问这孩子叫什么名,我说,这不有名嘛,小狗崽子啊。”
郁荣荣笑了,“爸,这那能叫名啊,这样叫学生们不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