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过钟的时候,林玄睿才懒懒地吃了几口泡面,抹了嘴,来到吸烟区,点燃了一支芙蓉王,如释重负地吞云吐雾起来。
他一般不抽烟,一抽就是抽好烟。
这与他对女人的追求是一样的,是他的行事风格。
之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女人缘,也跟他私生活不太随便有关。
而这一切的源头,来源于父母的遗传和家庭的教育。
但是这次在列车上,他对安月晴却有点鬼使神差的畸恋。
那个女人就算不是水性杨花,也不可能是什么良家贞妇。
他对自己都厌恶起来,决定不允许自己再这么沉沦下去了。
正给自己输送着正能量,肩头又被人轻轻一拍。
这可是第三次了。
林玄睿一转头,张口就要骂,却发现对方是季无夏。
林玄睿把“我草”两个字硬生生吞回去,淡定地说,“是你啊?”
季无夏点点头,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们都说,你挺神秘的。”林玄睿笑笑,“我就在想,你这一上午都到哪儿去了?”
“我去硬座车厢了,那儿人多,阳气足。”季无夏一脸坦诚。
“你去吸阳气了?”这个问题虽然有点搞笑,但林玄睿问得很认真。
“是啊,缺什么补什么。”季无夏回答得同样认真。
“下午还去吗?”
“下午气温高,不必去了。”
“你这样太麻烦了。”林玄睿半开着玩笑,“听说过黑山老妖吗?你学他,等人睡着了,朝他们鼻子嘴巴一吸,整个人的阳气就全归你了,够你十天半个月受用的。”
“是吗?”季无夏眯着眼,反问了一声,微有笑意,仿佛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没有吭声。
林玄睿第一次感觉到对方不可捉摸,感觉到人心叵测,忽然心生警惕,也闷头抽烟,不再言语。
“小林,来一下,帮我一个忙。”有人在叫他。
竟然是石勉成从厕所里出来,朝他打招呼。
他跟随石勉成来到过道的另一头。
“石哥,什么事?”
林玄睿用上了尊称,因为他觉得这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当得起这个称呼。
“没事,叫你来,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石勉成表情不变,语气却如兄长与挚友。
“嗯,我知道。”林玄睿点头,凭直觉他就知道对方是话要跟他说。
“你注意到没有,这车上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与季无夏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玄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身体是冷的,周围空气也是冷的。”石勉成的眼中光芒微动,“我睡在他对面,这一点深有体会。”
林玄睿脊背发凉,嗓子发干,“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感觉?我离他那么近,面对面聊了那么多……”
石勉成盯着他,目光深深沉沉,没说话。
“石大哥,帮帮我。”林玄睿带着哭腔,车外虽然阳光普照,但他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
石勉成终于开口,“因为你阳气不足,火气减弱。体质阴虚,接近他就不会有不适的感觉了。”
“阳气不足?为什么我会阳气不足?”林玄睿脸色一变,恨得咬牙切齿,“是谁在害我?!”
“我也不清楚,这上面人员太复杂了。”石勉成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不必白费心思瞎猜疑,你当克制私心,摒弃杂念,不要被外邪乘虚而入。”
林玄睿用力点点头,“石哥,多谢了。”
石勉成注视着他年轻的脸庞,有些惋惜,“才一晚加半天的时间,你的面色已经这样差了。今晚上,要小心。还有,我对你说的话,不要告诉其他人。你还年轻,无辜得很,莫造孽因,自然就不受恶果、远离灾星了。”
林玄睿回到隔间,心事重重,对其他的人和事都懒得多管,昏昏沉沉到了晚上。
睡觉前,他来到僻静处,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头一回不觉得他们唠叨,聊了许久之后,心里才感觉笃定一些。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晚真有亡灵来犯的话,就跟那玩意干到底!
他觉得自己决心挺大,杀气也挺足。
但在熄灯的一刹那,这股杀气却被浇灭了一大半。
对面的安月晴正要躺下,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灯就黑了。
尖叫声并不大,听得出这女人被鬼压之后,精神和肉体都挺虚弱,中气明显不足。
但叫声里的恐惧,就像是掀开被窝见到毒蛇的感觉。
林玄睿随手一抓,拿起了吃方便面的塑料叉子。他脑袋里想的,就是对方床上有啥吓人的东西。
李俊升比他动作更快,眨眼间下床来,声音急切,“月晴,怎么了?!”
安月晴指着车窗,浑身哆嗦,咬字都含糊,“有人,外面有人。”
睡觉前,乘务员本来已经把窗帘关上了,不知怎么的又拉开了一小半。
“有人?有什么人?”李俊升一头雾水,瞅着车窗,眼神也挺凌乱。
车窗上,只有大片黑影和偶尔的几道亮光快速闪过。
安月晴泪眼朦胧,呜呜抽泣,“你不相信我,什么都不信,而我什么都信你,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要当一辈子,而你——没意思,这样真的没意思……”
可能这女人自己也很沮丧,很崩溃,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李俊升连忙将她紧紧搂住,“月晴,别傻了,就算我不相信有地球有月亮有太阳,也要相信这世上有个爱我的女人,叫做安月晴。只是——”
他叹口气,“我怕你压力太大,看花了眼,自己吓自己。这列车开得这么快,怎么可能有人贴在车窗上呢?月晴,一定是熄灯的时候,光线闪了,你眼睛不适应,看花了。”
“对。”林玄睿看着女人的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也可能是外面的亮光投在车窗上,映射成奇怪的影像。”
女人抽搭着,没吱声。
“放屁!”
从下午就一直沉默寡言的曹达昌,早早就闷头大睡,这时候冷不丁蹦出这两个字,饱含着愤懑与鄙夷。
“什么意思?”李俊升冷眼相向,也是语气不善。
“老子看到了,亲眼看到。刚才车窗上就是有个人,有张女人脸,头上戴着唱戏的凤冠,脸上红的白的一大片,恶心得要死,跟你故事里讲的一个鸟样。她盯着你婆娘看,你婆娘一叫,她就消失了。”
曹达昌声音低沉,带点一贯的痞子气,但是说得斩钉截铁的。
“草他大爷的,幸亏不是盯着老子看。”他又加上一句,尾音有些颤抖。
林玄睿定着身子,手里的塑料叉子握得更紧,感觉手心全是汗。
李俊升没话说了,但他还是不甘心,瞪着曹达昌,“你不说出来会死啊?!”
“没错。”曹达昌冷笑,“老子还真怕不说出来,就会死在这!怎么着,你不服?”
李俊升怀里,女人的肩膀随着啜泣声、起伏得更厉害了。
他叹息一声,轻言细语地哄个不停。
“大家都睡吧,不然隔壁的该有意见了。”石勉成的声音依旧平稳,“李先生,跟你媳妇挤挤吧,吓出毛病了真不好。”
李俊升应了一声,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女人睡下了。
林玄睿头脑中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的,搅得他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自己似乎睡着了。
半夜里被尿憋醒,睁眼一看,对面的一对男女正相拥而眠,睡姿销魂。
林玄睿觉得膀胱又涨了几分,却不敢下床来。
他不知道厕所那边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他只能按兵不动,看有没有其他起来解手的人。
自己的这个隔间没什么动静,他们好像睡得都很沉,连打鼾与磨牙不断的曹达昌,今晚都特别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