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小刘老师误会了徐同学,从而使自己陷入窘迫的境地。九一班同学们新学期正式上课就在这么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
语文课端的无聊。徐公子翻着一本从黄小晴那里借来的《初中必背古诗文》,重温着初一初二该背的文言文和古诗。
十年后的他虽然文学素养不错,还记得一些课文,但也难免出现差错,至于古诗,不是忘了就是记岔了,倒真记不得几首完整的。
徐公子只用一只耳朵听课,另一只耳朵听着窗外的蝉鸣。初秋的知了,蹦跶不了几天了,噢,知了是不会蹦的。
小刘老师看着他一副懒散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点他的名,叫出来不好听不说,还好像自己刻意要在他身上找回面子似的。她已经决定课后跟班主任告状了。
倒不是别的同学都认真听讲,只是她对徐公子印象深刻,没法不注意他。
一天很快过去了,下午是数学和物理,对于徐公子来说是一点难度也没有,不过依他的性子也断然不会主动出风头。
值得一提的是熊胖子中午偷偷换了位置,挪到了李永和徐公子的后一排,他可是知道李永MP4里存着什么,惦记着呢。反正新学期第一天,座次表都还没排好,换换座位老师也不会注意。
初三开始上晚自习了,第一天晚自习虽然课表上写了别的课,实际上却是班主任主持的,毕竟班干部还没选呢。
老田晚上刚来就找上徐公子,为小刘老师的小报告警醒了他一番,让他上课好好听讲。随后又给他一张空白的座次表,让他上课以后逐排挨个儿问同学名字,填好了交给他。
于是上课铃刚响,教室一坐满,老田就注意到这小子没有去问别人名字,而是抬头看一眼,埋头写几个字,再抬头看一眼,再埋头写几个字……顶多有时站起来看看,没办法,徐公子个头太小,容易被挡住视线。
徐公子也没想刻意秀自己认识新同学有多么快,只是觉得这样省事儿。
老田一看交上来的座次表,嘿,整齐又好看,打开花名册比对了一下,不缺人不错字,看来是真的都认识,比老师认人都快。
当下老田就开了个班会,作了个让学生收心的演讲,然后就开始指定班干部。
“班长就徐公子吧,副班长我看看……”老田比对着花名册、成绩表、座次表开始点将,一抬头,看见徐公子的手高高举起。
“老师我不想当班长。”
石破天惊,一片哗然。
徐公子也是郁闷,大学里班干部都是民主选举先提名再投票,初中就没这个必要,可您好歹给我通个气儿啊。让他挂个文艺委员之类的闲职还行,当班长就压根儿没想过。
老田同样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见过这么多学生,那个不是屁颠儿屁颠儿争着当“官”?就算不愿意,老师点将了就得披挂上阵,哪有驳回来的道理?
“我是九年级一班的学生,今年请您多多照顾了”,田中华想起来操场上那张笑脸,似乎也莫名带上了几分贱贱的恶趣味。
我倒是准备照顾你来着,可你不领情算怎么回事啊。好吧好吧,那就依你。
老田跳过了徐公子,选完班干部,宣布自习,让新班长叶德文坐在讲台上主持纪律,就端着水杯回办公室去了。
徐公子落了个无官一身轻,倒是叶德文在讲台上偷偷瞄他,眼神有些奇怪。
徐公子越是表现得无所谓,叶德文心中越是不爽,仿佛别人不要的东西,甩给了自己,自己偏还像捧着个香饽饽似的。
老师一走,一众少年就按捺不住了,你的板凳响两下,我的课桌挪一挪,教室里骚动起来,出现小声讲话的声音。
“安静!自习!”叶德文学着田中华的样子,啪啪敲了两下教鞭。
新上任的班长尚未建立起威望,同学们哪还听他的,讲话声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更加嘈杂。
叶德文无奈,四下望了一圈,不经意间看到徐公子,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拿着《初中必背古诗文》,时不时望两眼窗外街上的路灯,橙红色的灯光好似天边的晚霞。
徐公子正在看初中学的第一篇文言文《童趣》。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
《童趣》节选自清代文学家沈复作品《浮生六记·闲情记趣》,写的是作者回忆小时候玩蚊子,玩虫子,玩蛤蟆的故事。
当年徐公子只把这篇文章当做背诵任务,初学文言文,背得死去活来。
如今理解能力成熟,细细读来,才真正领会到作者流淌字里行间的天真烂漫。还有一些古诗、古词,也是如此,推敲起来,韵味悠长,耐人寻味。
沈复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想必也是十分怀念童年的吧。徐公子想,自己虽然不是回到童年,但少年时期也相差不远,真是幸运无比。
这边正感慨着,殊不知叶德文在讲台上看着他悠闲做派,气不打一处来。好像自己这班长建立不起威望,都是徐公子的错。
其实也有几分道理。老田第一个任命的班长是徐公子,使得同学们心中,对徐公子当班长的认同度就更高一些。叶德文只不过是个替补罢了,同学们免不了会这么想。
“再吵我就记名字了!”叶德文搬出了杀手锏,抽出一支白粉笔,鬼使神差地,在黑板上唰唰写下了徐公子三个字。
教室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叶德文握着粉笔,洋洋得意,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转身一看,同学们表情呆滞地看向徐公子的方向,有几个不怕事大的,跃跃欲试,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徐公子还看着窗外浑然忘我呢,突然感觉针芒在背,回过头,正迎上一群人的眼光。
发生什么事了?徐公子转身四顾,只见叶德文在讲台上挑衅地看着他,背后的黑板上写着他的名字。
这是干啥?向我挑战写字吗?你这字还差了点吧?
“你什么意思啊,徐公子招你惹你了?”却是黄小晴为他打抱不平了。
“他刚才在玩!”叶德文也没什么底气。
“他玩什么了,他一直在看书呢!”有人起了头,李永也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恨不得把徐公子手上的书抢过来砸到叶德文脸上。
“是啊是啊,我证明!”熊舟也帮腔道。
周围几个同学知道刚才徐公子在看书的,也纷纷附和。
在不看座次表的情况下,叶德文也不记得几个人名,偏偏里边有个让他不爽的徐公子,这才一时冲动,他此时心知理亏,又不肯让步,兀自在那硬撑:“他刚才在看课外书吧。”
徐公子心里暗暗责怪几个好友嘴快,弄得不好收场。其实就算谁也不说,叶德文知道自己不占理,在老师来之前也会把黑板上的名字擦掉的,然后找个台阶,说几句看他表现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不记名字等等。如此自圆其说,这一页也就揭过去了。
不过黄小晴等人也是好心,徐公子转念一想,那点不满的情绪便烟消云散。
记得前世也是叶德文当班长,还一当就是一年。叶德文本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又慷慨大方,刚开始跟同学关系处得都还不错,到初三下学期以后却渐渐变得心胸狭隘,恃宠而骄,老田也对他很失望,然而临近中考,学习为重,这才没有换班长。
前世的徐公子跟叶德文关系一般,后来上高四时,偶尔还在补习学校遇见他,已经收敛了许多,再后来就不清楚了。
都是骄傲惹的祸啊,徐公子在心中感慨着,反面教材他也见过,但反面得这么鲜明的就只有叶德文了。
如今他意外地横插一脚,事态发生了变化,让叶德文小心眼的性格这么快就表现出来,也挺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这事徐公子是不想多掺合的,可叶德文想踩他来捧自己,便是泥人也冒出几分火气。再者,好友都替他发话了,他再不出声,不就有些不领情了么。
“行了啊,闹够没有,”徐公子提高音量,把手中那本古诗文的封面露出来晃了晃,不紧不慢地说,“我是没在看课本,但是教辅书也不算课外书吧?”
徐公子虽然个子不高,说起这番话来却是另有一番气势,再加上眼神犀利,看得叶德文心虚了起来,嚅嗫道:“那……那是我看错了……这就给你擦掉吧……”
徐公子坐下,叹了口气,唉,还是个孩子啊,假使叶德文稍有些心机和城府,只需表现出一副“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就是讲道理的人我处事还是很公正你们都可以信任我”的样子,然后随口警告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以后也不要看课外书啊”,互相给个台阶下,也就罢了。
他这个班长可能不好当了,徐公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