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擅闯悬象都,没想到居然是你!”当先一个鬼影缓缓显露身形,阴森森笑道:“孽承王,好久不见,这些年可想煞我了。”此人身形矮小,眉宇间一团鬼火游移不定,虽面目狰狞却是一脸的笑意,只是笑容中总有几分真假难辨的味道,显见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原来是鬼厉星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孽承王知道此人修为精深,很是难缠,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吃惊之余不免暗暗叫苦。不过表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淡淡说道:“想不到,我刚回来就遇到了故人,实在是巧得很。”
“你这一走就是好几百年,可是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鬼厉星君嘿嘿一笑,干瘪的脑袋僵硬地朝前一侧,寒声道:“你知不知道,前些年为了你失踪一事,可是闹得是满城风雨,搞得幽、冥两界都不得安生!”
“哦,有这等事?”有关自己失踪这件事,孽承王早已料到两边会发生争执,此时听鬼厉星君亲口证实,心中难免有些愧疚。虽然事情的起因并不是他所能控制,但毕竟和他有关,当下禁不住摇头叹道:“我当年无意中失陷牢笼,却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惭愧得紧。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说着,拱了拱手。
“哈哈哈!”鬼厉星君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放肆而张狂,实则是无礼之极。孽承王哼了一声,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只冷眼看着对方默不作声。
“惭愧?”笑声一收,鬼厉星君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好说话,可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不成?”两人作为对手已达千年,在对方面前不要说低头,就是言语上也不肯有半分退让。孽承王突然变得如此客气,在鬼厉星君看来,定然是别有用心了。
“好,咱们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孽承王原本不想把事闹大,哪知自己的委曲求全,在对方那里根本不管用,当下把心一横坦然相承:“那边那位是我们冥界的贵客,无意中冒犯了悬象都,想请星君看在冥界的面子上,能高抬贵手不再追究!”
“你说的是他?”鬼厉星君扭头看去,只见高庸涵周身光华萦绕,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愕然,脱口问道:“咦,此人体内生气勃勃,难道还没死么?”
三界当中,唯有幽冥界最为独特,完全不同于仙界和魔界,在出入方面有极其严格的限制。世间无论何种生灵,只要没达到跳出三界超脱生死的程度,死后魂魄便须回归地府,之后在幽界和冥界当中了却前缘,方能重新转世投胎。此乃天道,谁也无法抗拒。是以幽冥界有着各种各样严厉的禁制,而其中一条就是针对活人——未死之人不得擅闯地府!
这个道理孽承王当然明白,可是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胡编道:“是,他是我家公主特意从凡间请来的大师,只因两位神君失踪多年,所以想找他帮忙算上一算。”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而且有意将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搬出来,希望能在言语上使对方有所顾忌,不至于太过刁难。
“哦,还有这等事?”鬼厉星君眼中精光一闪,慢悠悠问道:“馨月公主怎么会知道凡间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去的凡间,可否见告?”
“这里面颇为复杂,一时半会难以说清楚,星君若是想听,等会我细细说来。”孽承王心急高庸涵的安危,敷衍了一句,低声下气道:“还是先把人放了吧,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好向我家公主交代。”
“你既然说他是你们冥界的贵客,咱们悬象都自然不敢怠慢,不过么——”
“不过什么?”孽承王看出对方似乎有意拖延,脸色愈发难看。
“这件事我可不敢做主,还得派人回去请命。”鬼厉星君看了看面色阴寒的孽承王,暗自集聚灵力全神戒备,缓缓摇头:“你知道的,如今是月魄天王掌管幽界,我哪敢擅专?”
月魄天王的名头极其响亮,在幽界仅次于九幽神君,为十八巡察使中第一号人物,修为早已到了白日飞升的境界。只因他杀性太重孽债太多,是以才一直留在地府。此人之可怕,不在于他的修为有多高,也不在于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是被他所杀的魂魄,全都坠入幽界阵眼当中,永世受怨气煎熬不得托生。在九幽神君神秘失踪之后,整个幽界当中竟再无人制得住他,是以凶名更盛。
“月魄天王?”孽承王失陷以前,月魄天王还不曾执掌幽界,此时听到他的凶名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高庸涵已经被禁制吞噬了大半,登时急道:“你倒底放是不放?”
“孽承王,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鬼厉星君双手一摊,一众随从心领神会慢慢围了上来,一旦孽承王稍有异动,便会一起出手相攻。在悬象都的安全问题上,首要目的是擒杀来犯之敌,可以不必理会任何顾虑。
“哈哈哈!”孽承王见状仰天狂笑,讥讽道:“怎么,你们想仗着人多么?”
“职责所在,就算是馨月公主到此,我们也一样处置!”
话说得很不客气,而且冒犯到馨月公主,孽承王一怒之下失却了分寸,口不择言地喝斥道:“好,你要是害得高老弟丢掉性命,我们冥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追究起来你担当得起么?”若是之前还有一分和平解决的希望,在这句威胁过后,就彻底破灭了。
“你是在吓唬我么?”鬼厉星君脑子转得极快,顷刻之间就已想到了好几种处置的办法,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痛下杀手,冷冷道:“孽承王纠集异界中人,擅闯悬象都禁地,意在窥测幽界神殿,按律杀无赦!”
恐怕孽承王做梦都没想到,激起鬼厉星君杀意的真正原因,除了他不计后果的威胁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在于高庸涵所表现出来的过人修为。
悬象都乃是幽界圣地,城外这道禁制已有数万年的历史,端的是厉害无比,幽界上下从没想过会有失守的一天。直到九界坍塌后百余年,凝愁仙子突然闯进悬象都,一直打到神殿外才被闻讯赶来的九幽神君拦住。经此一役,月魄天王等人痛定思痛,除了在禁制中增加了许多布置,又专门委派鬼厉星君负责城防一事,可谓是戒备森严。
鬼厉星君在幽界十八巡察使中排名第六,修为既高且心思缜密,从一开始就看出其中可能有诈。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高庸涵修为极深,再看孽承王言辞闪烁,当时就起了疑心。悬象都的禁制何其可怖,如果是阴魂不小心触到,无一例外地都会被吸进去,最终融入到神殿上空的幽界阵眼当中。这个过程虽短,对于阴魂而言却是痛苦无比,可是高庸涵的表现大异于常,怎能不让人怀疑?
十几年前,末都庐难城城守妙笔仙背叛神殿,私自藏匿九幽神君的法器大音荡魂钟,并且击杀了幽鬼明王。幸亏银姬鬼母逃得性命,神殿才获悉内情,自然是要将其缉拿归案。不过神殿日渐式微,对于许多城守都失去了约束力,要想捉拿妙笔仙实在有些勉为其难。最后还是月魄天王亲自走了一遭,单枪匹马冲进末都庐难城,硬是凭着赫赫威名吓得众人不敢动弹,而后将妙笔仙生擒活捉。此番雷霆万钧之举,顿时使得神殿声威大震,一众城守自此后无不对月魄天王敬畏有加。
事后,为了彰显神殿权威,月魄天王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妙笔仙扔到禁制当中。以妙笔仙的修为,只挣扎了几下就扭曲着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很快被禁制融化,继而化作流光没入悬象都上空的阵眼。当时的情景固然令人心悸,妙笔仙临死前凄厉的惨叫,也足足徘徊了数日之久,至今犹令人不寒而栗。
如此厉害的禁制,高庸涵不但没有感受到半点痛楚,相反还大有甘之如饴的味道,这当中的道理说来也不复杂,原因大致有二。一来在于他的来历非同寻常,天生便带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尤其是随着修为越来越高,那种能力便愈发显现出来,每每逢凶化吉。二来么,则是因为月魄天王等人对魔界一无所知,在增补禁制的威力时,总是以仙界中人为假想敌,而高庸涵恰恰是仙魔双修,此消彼涨之下居然支撑了一炷香的时间,不能不说是奇迹。
可是鬼厉星君等人不知道这些情况,只以为高庸涵修为绝高,又听孽承王口口声声说此人是冥界贵客,于是本能地生出了几分敌意。鬼厉星君身为幽界巡察使,无论做什么事,总是以幽界的安危为己任。这些年来,幽、冥两界的关系本来就比较紧张,随着月魄天王登基后的强势,两界更是断绝了往来,不敢说一定会爆发冲突,但是小规模的纷争势难避免。如果放任这么一位高手进入冥界,对幽界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威胁,以此之故动了杀机。
话音未落,孽承王便抢先出手,孰料鬼厉星君并不接招,抽身便走,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庸涵所在的方位。两人斗了多年,于对方的性情了如指掌,孽承王只一眼就看出他要对高庸涵下手,情急之下不禁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趁人之危,有种咱们两个打!”
两人修为本就差不多,鬼厉星君又是先行一步,孽承王待要追赶已是不及,而况中间还隔了数十个鬼侍。鬼厉星君的随从早就严阵以待,眼见动起手来,纷纷出手攻了过去,一时间鬼气森森鬼影重重。
“挡我者死!”孽承王怒骂声中,胸前触须闪电般击出,整个人就像是突然盛开的鲜花一般,洒出一片褐色黏液。
孽承王身为九殿冥罗之一,盛怒之下愤而暴起,饶是四周鬼侍早有防范,仍然被他的触须黏液冲的七零八落。首当其冲的十数人,合力之下居然都没能接住这一招,更有几人魂飞魄散当场消亡。余人无不大惧,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相顾之下尽皆骇然,均暗暗心惊:“此人不愧是冥界顶尖高手,一击之力竟然如斯!”
若说单打独斗,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正面抵挡孽承王的盛怒一击,就算是鬼厉星君也唯有暂且避让,待他这股气势消磨几分后才可反击。可是,这次接招的足足有十几个人,就算被孽承王悉数杀伤,这一击到了鬼厉星君面前也已是强弩之末。
“此人死后能进入幽界阵眼,也是难得的造化,你何必如此动怒?”鬼厉星君阴森森一笑,掌心吐出一团鬼火,将扑面而来的黏液烧成了飞灰,而后挥掌击向高庸涵。
从两人见面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已有小半个时辰。按说动静不小,尤其最后这一击更是凌厉万分,可是高庸涵却因为身陷禁制当中,对身边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那副舒畅的神情始终未变,似乎被某种奇异的感觉迷住了一般,全然没有意识到已是危险之极。虽然孽承王全力出手,算是勉强延缓了融化的速度,但是此时扭曲变形已经很难逆转。流光飞舞中,整个身躯都已模糊不清了。照此下去,最多再有半炷香的时间,高庸涵就会被禁制完全吞没。
可惜,鬼厉星君连片刻机会都没有留,一掌拍出,登时将高庸涵推进禁制当中。就见一团流光盘旋了几下,就直冲而起,朝着天边飞去。
“你个无耻之徒,今**定取你性命!”孽承王当然知道悬象都的禁制是怎么回事,更知道高庸涵一旦被卷进去再无生还的可能,急火攻心之下身形一晃,顿时化出四五个法身,齐齐朝鬼厉星君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