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舍攀陪了高庸涵整整三天,之后因为还有政事要处理,于是吩咐手下作陪,却被高庸涵一力阻止了。这三天高庸涵颇有心急如焚的感觉,此时正好可以孤身一人,岂会再任由他人打扰?
今天是天历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九,距离失手被擒之日,过去已经足足半年有余。这半年中高庸涵一直都在玄冰裂隙里面,期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紫袖等人的安危以及下落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也不便打听。这几天无论是叶厚襄还是羊舍攀,与他谈论最多的还是当今的局势,至于半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异变,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是由高庸涵所引发的,自然也就没有提起。故而来到北州国已经三天,高庸涵对这些事仍是一无所知,怎能不急?
放出神识探察了一下,至少方圆百丈之内没有什么可疑之人,高庸涵悠然走进一家酒楼。他选择了一处临街的窗边坐下,点了几道菜,叫了一瓶本地名酒桃花酿,一个人自斟自饮,眼神却飘向街对面的一处药铺。那间药铺门口挂着一对红灯笼,灯笼下垂挂的不是灯穗,而是两窜大红爆竹,略微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可是高庸涵却一点也没觉得难看,反而充满了几分渴望,似乎这对大红灯笼能够解答他心中的一些疑惑。
按照烈九烽当初的介绍,北州国望云都内,十二叠鼓楼的秘密据点有三个。这三个地方门口都挂着不同的东西,一个是一张辟邪的年画,一个是一对竹子编的风筝,还有一个便是一对大红灯笼。这三天,高庸涵走遍了大街小巷,年画和风筝一个都没看见,只发现了这一对灯笼。三个据点至少都有好几年的时间,而其中的两家居然都不见了,只能说明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断无撤销的道理。十二叠鼓楼一向为各大修真门派视为眼中钉,一旦发现绝不留情,所以看到这一对灯笼之后,高庸涵并没有冒然上门,而是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顿酒高庸涵足足喝了一个时辰,情况看起来还不错,在此期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这家药铺规模不是很大,生意也很一般,到目前为止只有三两个顾客上门抓药,从外间看来十分普通,与相邻的两间杂货铺没什么分别。高庸涵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叫过小二付了酒钱,施施然走进药铺之中。
药铺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迈的掌柜,一个看上去颇为精明的店伙。见到有人进来,店伙连忙上前招呼:“客官想抓点什么药?”
“我不抓药,是想问问你们收不收药材。”高庸涵不经意间捏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在店伙面前晃了一晃,可是那个店伙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回头看着掌柜问道:“三叔,这位客官问咱们收不收药材?”
“不知客官有些什么药材,可否给老朽看一看?”那掌柜一直闭目养神,听到两人的对话缓缓走了过来。
“我有几株紫金楠,不知道掌柜的可看的上眼?”紫金楠是一种名叫金楠树的植物所结的果子,这种树多长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上,每隔三年才结一次果实,而且一夜之间果实就会烂掉,所以珍贵无比。其实高庸涵哪里有什么紫金楠,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一套接头时的暗语。
“不知客官的紫金楠是从何处采来?”那掌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嗓音也随之大了起来。
“说来也巧,正是在听浪崖下无意中采摘到的。”
“听浪崖也有金楠树?它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也去看看!”那个店伙一听大喜,以为发财的机会到了,急急追问道。
“那棵金楠树被我给砍了!”高庸涵一眼就看出这个店伙起了贪念,当即断了他这个念头。听浪崖险峻非常,而且海风极大,常人在崖边站都站不稳,更别说顺着山崖往下寻觅了。自己原本是按照暗语这么一说,万一因此害得无辜送命,未免心中不安,这便是高庸涵宅心仁厚的地方。
“什么,你竟然把这么值钱的树给砍了?”那店伙犹自不甘心,登时就急了。
“只有把树砍了,我手中的紫金楠才能卖个好价钱。”高庸涵不紧不慢地回道。
“客官果然精明,这么一来,我更要和你好好谈谈价钱了。”那掌柜朝高庸涵一笑,转而喝斥道:“你个臭小子,整天就想着发财,当心我回头告诉你爹打断你的狗腿!”那店伙连忙认错,而后悻悻然走到一旁。这时,那掌柜的才客客气气地将高庸涵延请到后堂,奉茶落座之后慢慢详谈。
高庸涵只将杜若给的玉牌一亮,那掌柜顿时大惊,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一向飘忽不定的宗主,当即便要行礼。高庸涵急忙制止,而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不是说望云都内有三处据点么,为何只剩下你这一处?”
“回禀尊主!”目前十二叠鼓楼内知道高庸涵接手宗主一事的,只有烈九烽、凤天一叶和苏妙淼等少数几个人,像这个掌柜这种身份的下属,甚至连月先生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又岂能知道内中的来龙去脉?所以在高庸涵面前,那掌柜既惊喜又有些惶恐,听到宗主询问,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回道:“今年四月底,从冰沐原凛风岗突然传来消息,说是鱼翔阁主事被困,特此召集所有人手赶赴冰沐原沐芳谷汇合。另两处据点的兄弟随即离开,而属下则负责居中联络,通知悬空岛、星河屿一带的所有同门。”
“就是说,其他人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高庸涵眉头一皱,心想烈九烽果然出事了,由此想到紫袖、风如斗和水涟漪,不由得心中一沉。
“是!属下原本也想去,只因修为太差,而且不能不留下来打探消息,所以未能成行。”
“嗯,你可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自从楼内同门赶赴冰沐原不久,在五月初,冰沐原突然爆发了一次极其强烈的震动,整个北洲大陆均遭受波及。其后丹鼎门专程派人前去查看,据说在冰沐原西南沐芳谷一带曾有过激战,估计此次异变便和这场大战有关。”那掌柜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仍心有余悸,“据上个月来望云都的商队所说,冰沐原南边的冰川都给震断了,巨大的冰壑绵延上千里。”
听到这里,高庸涵已经可以确认,紫袖等人一定和这场剧变有关,而且一定是为了自己才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一时间心乱如麻。良久才沉声问道:“难道说,那么多人事后再也没有出现?”
“是!”那掌柜也是一脸的不解,迟疑道:“照我估计,咱们十二叠鼓楼在北洲大陆的人手,应该不下百余,而且一众同门哪一个不是机变过人之辈?要说有人能将百余位修真者一举拿下,除非是仙界下凡的上仙,否则即便是遇到什么厉害人物,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才是。”
此人毕竟只是长空阁的一个小角色,在十二叠鼓楼中的地位不高,于许多机密都不知道,所以估算出来的人手比真实情况少了一半还多。但是他的这个说法,多少还是有些道理,高庸涵点了点头问道:“这件事以后,再无同门露面么?”
“那倒不是,有一个人曾经来过!”那掌柜回忆道:“异变之后,丹鼎门对悬空岛的防范一下子变得异常严密,咱们的人又离奇消失,所以属下不敢有任何异动。到了六月底,一位霜天阁的同门突然出现,问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而后便离开了。”
“那人再没有说什么?”高庸涵追问道。
“那人叫属下不要暴露身份,只需耐心等候,说日后自有安排。”顿了一顿,那掌柜面露尊敬之色,躬身道:“没想到属下等了半年,居然能见到尊主,实在是三生有幸!”
对于那掌柜的感叹,高庸涵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在想,这件事影响太大,看来凤天一叶和苏妙淼都已经知晓。就不知眼下这两人在做什么,可有烈九烽等人的下落,不过既然霜天阁的人都已经出动,想必一定会查出一些线索。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对自己下手的那一帮人究竟是何来历,再有就是把自己救出来的那人,又和此事有什么牵连。想到这里,当真是纷乱如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照高庸涵的本意,当然恨不得立刻赶到冰沐原沐芳谷,寻访紫袖等人的下落,但是此时此刻却不容他这么做!照那神秘人所说,权机和权思两人现在的情形应该不大妙,而且叶厚襄已然送出拜帖,几日内就可以得到确切的消息,于情于理自不能一走了之。一边是师门尊长,一边是心上人和生死之交,无谓地去想哪一方更重要当然毫无意义,真正要考虑的,应该是哪一边的难题最有可能解决。两厢一比照,该怎么做便很清楚了。
“你除了对悬空岛熟悉之外,其他地方的据点知不知道?”深吸了一口气,高庸涵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到了这等关头越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略微想了想,有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属下之前曾在帘川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情形比较了解。”
“那好,你即日启程去帘川一趟,设法打探清楚这么多人的下落,已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说着,高庸涵掏出一枚灵符交到那掌柜手上,“到时,你只需把打探来的消息写在灵符上,然后用灵力将其烧毁即可。”
“属下遵命!”那掌柜想到能给尊主办事,大喜道:“属下这就收拾行装,今夜便赶往临沧渡,顺利的话后天一大早就可以坐船赶赴帘川。”帘川位于洄漩海的正南方,与悬空岛隔海相望,两地相距数千里,而悬空岛浮于海面之上,所以惟有坐船才能离开。
“那就辛苦你了!”高庸涵想了想,又拿出一枚灵符几个法诀印了上去,而后给那掌柜,沉声道:“遇到危险时启开,只要不是太厉害的修真者,当可救你一命。一路多加小心!”这枚灵符内中所含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但是以高庸涵此时的修为、境界,即便是普通的障眼法,一般的修真者也很难分辨得清。
“多谢尊主!”那掌柜大为感动,没想到被同门传得神乎其神、高高在上的宗主,居然如此体恤下情,忍不住叩首道:“尊主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