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山门。
一排排临时用沙袋垒起拼凑成的掩体后,一个穿了身破旧军装的军官,慢悠悠的走向一旁昏睡的青年军人。
那青年军人脸上脏的要命,此刻正倚靠在一个沙袋上,浑浑噩噩的休息,这姑且可以称之为睡觉,不过很快他就连这种待遇都享受不到了。
“轰隆”,一声炮响后,沙土四处飞溅,青年被吓了一跳,瞬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去磨枪。
军官嗤笑着冲着青年冷哼了一声,眼神里透着一种匪夷所思。他慢慢收起了刚刚已经举起的枪托,然后慢慢的坐下,对着青年说:“就你这样,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进的教导总队。行啦,别睡了,等过会儿日本人打过来了,你可以好好的睡个够!”
青年明显是很不愿意听这种话,但却对这个军官依旧做了个笑脸。
你问我怎么知道青年不愿意听?原因很简单,这个青年就是我。
我叫张学忠,奉天人,现任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中校参谋。不过,我的这个参谋的身份,此刻却已经没什么人承认了。原因无他,只因为我此刻所处的这个阵地,并非我部防区。
眼前的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叫做黄德怀,是个上校副团长,本来这里是轮不到他发号施令的,不过他们的团长负伤送去治疗后,他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了代理团长,他掌管了这里的防务。
这个阵地是并不是我们教导总队的,它原本是112师的防区,但是由于军事调动,如今的112师已经由桂总队长指挥,所以我就十分倒霉的派过来做了参谋,或者说是监军。
其实去前线我是不抵触的,毕竟光华门我都已经去过了,也不在乎换个什么门继续混日子。但是我却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兵一知道了我的老底,就对我如此的抵触。
黄德怀用胳膊拱了拱我的胳膊,有些疲惫的问:“有烟吗?”
我摇了摇头,并没说话。
黄德怀叹了一声吼,幽怨的说:“忘咯,忘咯,你们教导总队的这群爷,都推崇新生活运动!”
听着他的话,我有些无可奈何,不过好在已经习惯了,可是他却有些不懂得收敛,继续问:“对了,和你打听个事儿。现在是几号了?”
“九月十号。”我懒洋洋的回应着,然后就闭上了眼睛表示不打算给予其他回答了
事实上,其实那天究竟是多少号,我也记不清了,能记住的,也只是今年是民国二十六年。
这个日子的推算,其实是因为我之前的几天,我问了七八个同僚后才得到了当天的日期,然后凭着感觉加的。这倒不是我糊涂,而是因为只要进了南京,就等于半条腿进了棺材,时间对于我们,只是生存的度量衡,除了添加恐惧外,别无它用。
黄德怀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真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还要待上多久!你也是的,从东北逃过来了,光华门也活过来了,现在却又落到着这么个火坑。看样子不是你太晦气,就是太倒霉!这回要是能活下来,你可得记得去庙里求求菩萨,让她老人家帮你改改运。”
我听着黄德怀的话,吼尖微微动了下,原本我是有话想说的,可是却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听老人讲,人在快死的时候,话都多的要命。现在这个时节,日本人的大炮长枪都在不远的地方拉着阵仗,准备进攻,谁知道他说了这句,还有没有下句,所以还是让他说吧。我的心里这样想着,可头却已经撇了过去,就好像已经睡着的人在翻身一样。
黄德怀不再吱声了,不是他不想吱声,而是此刻就算是吱声,只怕也没人听得见。
几秒钟前,日本人的飞机再次来袭,带着一阵阵的轰鸣,留下一个个的大坑,作为代理团长,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不给出反应的,因此他只能是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准备去看看情况。
你别看他这副样子,事实上,他比谁都急,不过这几天里,他一点儿都没睡过,所以此刻就算想急,也没那个本事,只能是这么拖拉着走。
没等黄德怀走出几步,就有一名士兵跑了过来,十分狼狈的说:“副团座!大事不好啦!”
黄德怀皱了皱眉,纠正着说:“没有副,代理的也得叫团座!”
“是!”,士兵无奈的应承着。
我看着这对活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凑过去,对着士兵问:“究竟是怎么了?快说!”
“日、日本人架起大炮,已经到城门洞了,这么下去,咱们这儿也快要完啦!”,那个士兵一脸焦急的说着,显然是吓得不轻。
我有些不大理解,按说城门可还没破,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消息,这让我有些费解,可是自己的身份特殊,又不好直接质疑,所以只能折中的问:“你的消息准确吗?亲眼所见?”
原本这里的情况就已经很是古怪了,可是这家伙的话一出口,我就更加郁闷了。
这家伙应该是个农民,才入伍不久,此刻用着一种憨憨的语气说:“不是俺亲眼所见,要是亲眼,也就回不来了,是俺老乡,在156师当兵的,说的,他还说他们师在挑去执行秘密任务的人呢!“
我揉了揉额头,心里真的有些无奈了,原本我就对于我们为什么会打到这一步十分想不通,现在似乎明白了,这仗还没开始呢,战略部署居然就已经流出了,这种程度的消息,只要是加以分析,就能得出个大概的可能性,你说日本人可能中计吗?
我拿起自己的头盔,对着黄德怀说:“你教一下你的兵该怎么处理这种消息,我去趟156师,求见他们师长,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取消行动。”
黄德怀似乎对于我所说的处理消息并不感兴趣,而是一脸鄙夷的问我:“你干嘛去?你当你是谁?还想见人家师长!”
我有些怒了,现在的情况紧急,如果我不去劝劝看,那和见死不救实在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我也已经算是兵油子了,知道怎么保命,可是仍无法做出这种行为。于是我对着黄德怀吼道:“现在风声走漏了,难保日本人不会有所准备。坐视不理,任由袍泽弟兄去送死,这和通敌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