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蔓延伸长,陆轩眉心之间的皮肤跟着裂开,只见一颗异常红艳的竖眼蛰伏在其中,它突然骨碌碌转动了一下,朝天射出一束日月都为之色变的血光!
那血光中赫然出现了高逾数十丈的金色石柱虚影,一股亘古沧桑的生命气息弥漫四野。惟见石柱外层遍布的金光小字如金蝶翩翩飞舞,又显化成数十条金锁缠绕着石柱。
但竖眼又送出了一束血光,像一把血色的长枪的没入石柱。天地间清楚的响起石片剥落的声音,一只猩红的血手震撼夺目的从石柱的破损处伸了出来,它拽动锁链,欲要脱离束缚。
但是金色锁链何止之紧,连连扯动数下,血手被捆的越来越紧,一声愤怒的咆哮凭空炸响。陆轩的脑海中回荡起一阵邪森森的低语:“……汝……要杀掉所有人!”
陆轩的双眸茫然无光,低垂着头颅发出粗重的喘息,他心中渴望灭杀那些鬼冥卫,他好像看到脑海中有一个血色漩涡,仿佛只要进入里面,就能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
“轩儿,轩儿……。”
陆轩耳旁忽然传来慈善柔和的一声声呼唤,他感受到胸膛有丝丝温润的气息,像春风,像甘霖在净化自己心神中的杀戮之意。
在识海中陆轩的意识即将迈入血色漩涡时,身形为之一顿,他恢复了清明,霍地从漩涡边缘抽身而退,少年的目光里又恢复了那往日清爽的明亮,但其中又多出了一分冷酷。
“你们必须死!”
陆轩的目光冰冷地掠过那七名鬼冥卫,锁链嗡鸣抖动,竟在陆轩内心的呼唤下变成金色的图纹,烙印在了血手之上,随之血手隔空一握。
“砰!”
鬼冥卫的躯体被虚空中无形的恐怖巨力瞬间捏爆,一团团黑色血雾缓缓飘了开来,像妖异的黑莲绽放,映衬着修长的金纹血手,艳丽无铸。
做完这一切,陆轩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地上。那只血手兀自还不想回到石柱之中,竟然向陆轩抓来,尖长的猩红指甲碰触他眉心的竖眼,似乎要将这一副躯体取而代之。
“嗞!”
血手骤然冒出红烟,它退回到空中,只见陆轩胸口有温润的绿光亮起,格外的耀眼,一枚雕琢九龙的玉佩从他衣领内飞出。
那刻九条画的栩栩如生的苍龙突然动了,绿色小龙从玉璧中钻出,在半空中躯体陡然涨到十丈长短,它们缠绕住血手,往石柱内拉去。
那血手剧烈挣扎,始终是于事无补,九条苍龙有着滔天的伟力,那石柱的镇压之力也是亘古未有的强悍,血手中不甘的血色意志被封印,血光褪去,陆轩的眉心的竖眼也闭合了起来。一阵柔和的风吹了过来,红彤彤的太阳从大山上升起,空旷原野上那场惊天动地的一幕恍惚未发生。
但始终有人察觉到了这一场惊变!
天应城万里之外的一方山岭间,无形的波动席卷树木,有小型空间的轮廓隐隐显现。
一间四面环山的破庙内,一名蓬头垢面的老道士正在肆意吃肉喝酒,他忽然把手中鸡腿一扔,啐骂道:“大麻烦!”接着身形一晃,从这破庙中消失。
浩瀚无疆的不知名大陆上,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山的巅峰站立着一名紫绸星袍的中年男子,只见他手中的木色星盘咔擦断裂,在他身侧环绕的星体虚影消散,最后能见指针指向了东方。
绚烂瑰丽的海底世界中,有一延绵万里的深渊,里面蹲伏着一条千丈长的黑色巨龙,它的躯干被一百零八根铜柱插入,无法动弹。当那九条苍龙出现时,它鼻息翕动,龙嘴略微的掀起了一个弧度。
九天之上的层层云彩间,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楼阁屹立,那中心最为宏伟的宫殿深处,一名跏趺而坐的女子站了起来,她穿着凤鸾羽衣,身后闪耀着七彩的濛光,倾世的容颜被一层薄纱遮挡,那一段羊脂玉般的鹅颈仿若白瓷,在血手挣脱石柱那一刻,她眉黛轻蹙,含有怒色,却另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
而造成这八方风云动的陆轩依旧昏昏沉沉的晕睡着,在他四侧鸟兽散尽,一大片空空荡荡的原野说不出的寂寥萧瑟,曾有有几只模样凶恶的妖兽路经此地的边缘,只是嗅了嗅空气中的血味,便慌不择路的逃开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陆轩看到在幽暗的世界里射来一束明亮的光芒,他顺着光走了过去,悠悠的醒转。陆轩睁开眼睛,他看见头顶的天宇暮霭沉沉,灰云密布,是将要落下大雨的征兆。
陆轩吃力的爬起,他感到全身的肌肤微一扯动,就有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握了握拳头,软塌塌的没有丝毫力气。他的神色呆滞,目光定在前方不肯移动。
那是江叔的尸体,异常的惨白,断臂处鲜血已不再流出,它变成了身下血红的泥土,陆轩忍着疼痛挪了过去。
江叔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失去血色的眼皮紧闭着。陆轩使劲的摇了摇他,江叔没有动,泪水终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出来。
“江叔,你醒醒……”陆轩执着的呼唤着江叔,尽管他心中已经知道江叔再也不会醒来了,但总有那么一丝幻想告诉他,江叔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睡着了。
“江叔,轩儿要骑大马,你快蹲下来。”小时候陆轩每每张开洁白的小手抱住江叔的胳膊,满脸期待的看着他。江叔总是会笑眯眯地蹲下,让他骑了上去,江叔带着他满院子乱跑,留下一串串纯真无邪的笑声。
“江叔,我要吃果子,你帮我摘……”陆轩五岁的时候,他缠着江叔要吃树上结的果子,江叔大手一挥,果子就跟下雨似的砸到了地上。陆轩粉嫩的小脸满是惊喜,他藏起了三颗红通通的果子,把它们放在被窝里,第二天早上醒来,果子全都烂了,陆轩哭着鼻子找到江叔:“母鸡能生出小鸡,果子生不出小果子。”江叔哈哈大笑,刮刮他的小鼻子,说道:“再放一天它们就能长出来了。”陆轩将信将疑的又把果子放进了被窝,果然,第二天他的房间里都是果子,红红的比太阳还要娇艳,好看极了。
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江叔那爽朗的笑容恍惚如在昨日,可如今已是阴阳相隔,这又让人如何去相信。
雨滴落了下来,很快越下越大,陆轩怔怔的跪在江叔身旁,被大雨一遍遍的冲刷身体,又过了一个时辰,雨渐渐小了,陆轩站了起来,轻轻地扶起江叔的身子。
陆轩环顾四野,他看到不远处奔流的沧澜江浊浪滔天,周围本该在早春吐绿的草树也莫名的枯黄了,陆轩背着江叔的尸体上到一个小山头上。
山头的位置极佳,前头对着奔流不息的大江,后方是郁郁葱葱的山岭,陆轩决定在这个地方安放江叔的尸骨。
泥土坚硬且有许多石块,江叔留下的半截铁剑本可以当做铲子,陆轩没有去动,因为那是江叔的遗物。他那双看起来有些瘦小的手掌一寸寸深入地面,带出许多黑泥。
陆轩挖的很吃力。他现在的身子憔悴虚弱,好像连灵力都是无法调动了,他咬紧牙关拼命的掘着泥土,到了后来,那两双手掌已经变得鲜血淋漓,有几片指甲被磨断,甚至翻了出来。
终于,正正方方的墓穴被陆轩挖好了,他抱着江叔轻轻地放到墓穴里,在就近的地方找到一颗小树用铁剑砍了回来,小树被削成墓碑的形状,上面刻着江流二字,字的下方画着酒葫芦。
恋恋不舍的看了许久,把泥土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