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建宁八年六月,大雨连下七日,昼夜不断,凌河决堤,水淹际城……。
际城位处凌河下游,地势偏低,是个风景秀丽的渔米之城,这次离奇大雨,太过罕见,直接导致凌河决堤将整个际城变成了一片汪洋……。
天降横灾,死伤难免,好在际城人自幼擅水,修有众多渔船,水舰,早已及时登船避难,死伤不太多,此时水面之上大小船只数以万计,几乎遮住水面,一望不着边际。
“抓紧,用力,再用力,坚持一下,大家快来搭把手……。”并不是有人在生孩子难产,说话者是一位少年,生得一双卧蚕眉桃花目,格外清秀俊朗。此时,他正站在一支巨大的雕花楼船船头,衣袖高高挽起,浑身蓝色绸缎锦衣早已湿透,手里紧握着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一头插入湍急水流,被一个溺水老头死死抓住。
这个少年姓刑名云逸,年方十四,家父刑天城可是际城常威将军,虽然并没有什么兵权,但刑将军的威名受万军瞩目也不为过,这不,这支巨大的雕花楼楼船就是为常威将军这次避水专设;其家母更是了得,乃是天朝上代四大女水仙之首的凌波仙子赵飞雪,想当年,白衣暮雪凌波,剑斩澧水恶蛟,迷煞何止千万人……。
听见刑云逸的吆喝,旁边几个早已为救人累得疲惫不堪的青壮汉子,赶紧从船板上站起来帮着他将老头从水里拉上来。
老头虽老,并不瘦弱,身穿一身青色道袍,早已是破烂不堪,被水一淹显得极为凄惨。老道士被几个青壮拖到甲板之上,靠着船沿坐卧在那里,狠狠吐了几口水,定了定心神,这才缓过来。
“咳……咳……咳,多谢这位少侠相救。”老道士冲刑云逸抱拳致谢,脸色已经红润不少,身为老者,恢复得倒是极快。
刑云逸一听见对方称自己为“少侠”,心里乐开了花,露出天真一笑,有些生硬地抱起小拳头回礼,道:“天朝有难,匹夫有责,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声音稚嫩而认真。
老道士闻言一笑,露出欢喜之色:“看来少侠还是个书门子弟,年轻有为,定当前途无量。”
刑云逸又听见“少侠”二字,甚是欣喜,再施一礼,道:“老伯伯,过奖了。”
老道士在少年低头施礼的一瞬,似乎看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道:“少侠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贫道略懂面相,见少侠眉心之处生有异纹,能否让贫道近处一看?”
“哦?”刑云逸摸了摸自己眉心,心想:似乎小时候听娘亲说过自己出生之时眉心有异光闪烁,定是仙圣转世,可自己这些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眉心有什么不同,自己除了长得酷帅也没有发现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一直以为就是娘亲为哄自己开心,胡乱编造的,并没有在意过,娘亲还说自己是白衣女剑仙呢,可是连剑都没拿过,除了好看点儿,也和邻家大妈没什么两样,整天唠唠叨叨的……。咦,难道这为老道长是传说中的预师修悟者?能知过去未来?嗯?预师?
刑云逸突然想到这位老道可能是个预师,有些兴奋。老伯伯说要近处看看自己眉心,说不定能看出自己的修悟资质呢?于是面带兴奋朝老道士走了过去。
就在刑云逸刚走进老道士三尺距离之内时,老道士突然眉头紧皱,面有惊色,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少年的眉心之处。
“刑云逸,你妈叫你回家吃饭。”正在此时,一个和刑云逸年纪相仿的大眼睛小姑娘从船舱口向少年走来,冲少年嚷嚷着,她穿着清爽的青色衣衫,双手插在腰间,嘟着小嘴甚是可爱。
“苏小萌,能不能等这位老道长给我相完面?”刑云逸征求道。
小姑娘无奈地瞥了撇嘴,露出一对小酒窝,小声地说:“你妈的脾气反正你是知道的……。”
刑云逸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那好吧。”
刑云逸冲老道士一抱拳:“老伯伯,家母有召,先失陪了。”
老道士回施一礼,道:“那就不叨扰少侠了。”
刑云逸又听见老道士称呼自己为“少侠”,转过身来冲着苏小萌扬了扬下巴摆了个少侠应有的傲慢之姿,苏小萌撇了撇嘴,翻了翻白眼,一脸不屑的样子。
刑云逸被不知道是被苏小萌还是自己给逗笑了,老气纵横地摇了摇头,背着手向船舱走去,苏小萌又冲刑云逸的背影撇撇嘴,蹦蹦哒哒跟了上去。
……
两人进了楼船直接上二楼甲号雅食间,推开门正对门的室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中一男子:
手持阔剑未出鞘,
脚踏雄鹰比山高。
背负祥云夕阳落,
衣带飘飘真逍遥。
这画前有一雕工精细的小案桌,案桌摆着一台纹理玲珑的香炉,轻烟袅袅,香气沁人,是由上等沉香和多种异草制成,能驱蚊除秽、静气凝神,绝非是一般世家所能享用。除了香炉并没有摆什么瓜果菜肴,这说明这张画中人物非仙即神,不食人间烟火。
桌案之前有把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位于室中主位,椅上坐着一中年男子,束发飘逸,面容俊朗,略有胡须,年有三十五六,身材壮阔修长,可谓美男。此时正在翘着腿,盯着满桌子的菜,仿佛对那离自己颇远的那盘河虾很感兴趣,神情也极为散漫,并没有什么一家之主的样子。这男子便是际城常威将军刑天城。
刑天城面前有一长桌,桌子上摆满琼酒佳肴,在刑天城左手边坐着一位白衣女子,身材匀称,面容俊美,柳眉凤眼樱桃唇,宛若仙女。这便是凌波仙子赵飞雪,也是天城之妻云逸之母。
赵飞雪对面稍往下与其错对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年长者,此人衣着干净朴素,慈眉善目,在他椅背之上挂着一把长剑,看剑鞘外形,便觉非同一般。这老者是刑家管事,名唤崔陌,佩剑长绝,外号崔命公,原为豪族刑敬彦所救一幼孤,见其资质不错,便让他识字观书,学习修悟,为刑家看家护院。后屡次获功,见其为人周密谨慎,能观全局,便升为管事,后刑敬彦辞世,管事崔陌辅佐其子刑天城随军西征,多次入城暗杀敌将从无败绩,前年长山论剑中接下储剑阁凌风长老左奉阳一剑,一举成名,获名剑长绝。
“云逸,都啥时候了?知道回来吃饭不,还让小萌去叫你。”赵飞雪不说话那就是女神,这一说话形象立马毁了八成,语速颇快,还是那北方方言。
“人家是去救人了啊。”刑云逸满脸的委屈相,一屁股坐在崔管事身旁的椅子上。苏小萌坐在了赵飞雪身旁。
“今儿个十五,吃饭前先拜先祖!”赵飞雪又是一声令喝。
刑云逸很不情愿的再次起身,来到那副画前,深鞠三躬,嘴里念念有词:“先祖先祖过十五,刑云逸来拜先祖。”然后回来坐到原位。崔管事冲他笑笑,表示安慰。
“阴阳怪调,像什么样子!”赵飞雪瞪了正在苦瓜脸的刑云逸一眼。
“雪儿,云逸是去救人,也并非贪玩,就不要说了,来大家吃饭吧。”刑天城说完便直接站起身来给苏小萌和刑云逸各夹了一个河虾,自己把整盘端到自己面前。
赵飞雪瞪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吃的津津有味。
“是啊,雪姨。云逸哥哥刚救了个老伯伯,好像是个道士,还给云逸哥哥相面来着。”苏小萌说道。
赵飞雪冲苏小萌露出喜爱的微笑,给她夹了块鱼肉,道:“给云逸相面?都说啥了?”
“这不还没相完,就被你叫来了吗。”刑云逸无辜被训憋了一肚子火,没有称呼母亲,而是直接称呼为‘你’。
赵飞雪又瞪了刑云逸一眼,道:“吃完饭去御水悬空一个时辰。”御水悬空是修悟水元的一种方法,就是用意念将水置于空中悬停,多为旨控初境锻炼意念所为。这是刑云逸对母亲不敬所受到的惩罚。
刑云逸不再说话,抓着一只鸡腿猛啃,像是把所以怨气都发在这个鸡腿上,嘴里喃喃道:“这是我亲妈吗?”。苏小萌看着他那奇怪的吃相,偷着乐。
“小萌,在雪姨家这段时日,不要光顾着玩,别把修悟落下,你一会儿和云逸一起修悟吧。”赵飞雪对苏小萌说道,语气温柔似水,完全和对刑云逸两个样。
“啊?”苏小萌看刑云逸遭罚正在偷着乐,没想到自己也遭了秧,只得乖乖听命:“好吧。”
这次改刑云逸偷着乐了。
刑天城和崔管事饭前喜欢喝点小酒,两人共同举杯饮了一口。
“这次大雨竟然连下了七天七夜没有断过,雨后这际城是要重建了。”崔管事说道。
刑云逸思量了几分,皱了皱眉头道:“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今水司司座远空远先生可是莫名堂堂主,远氏一族世代修悟水元,根基颇深,有平水治旱、划地成河之能,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这场雨如此蹊跷,定有原因啊。”崔管事道。
“那只虐畜正在临近。”赵飞雪吃着饭淡定地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刑天城是担心,崔管事是震惊,刑云逸是不解,苏小萌是好奇。
“这次可有把握?”刑天城道。
“此时可没有千百修悟者。”崔管事道。
“爹爹,娘亲,什么虐畜啊?虐畜不是平时对我的称呼吗?”刑云逸问道。
“雪姨说的可是恶龙?”苏小萌道,“爹爹曾给小萌说过,雪姨可是斩过澧水恶龙的女剑仙。”
“难道娘亲不是吹牛?”刑云逸瞪着大眼充满新奇,原先的那些委屈幽怨之色荡然无存。
“哪有什么恶龙,小孩子快快吃饭,不吃饭长不高。”赵飞雪有过明显的脸红一刻,伸手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口菜。
刑云逸看着碗里的菜,倍感失落。
就在他刚拿起筷子打算把这口菜吃进嘴里的时候,楼船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桌子一斜,盘碗碎了一地。自己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被崔管事一只手扶稳。同时赵飞雪扶住了将要侧倒的苏小萌。
“还没吃玩饭就来了。”赵飞雪很不高兴。
崔管事椅子上的名剑长绝颤动了一下,崔管事皱了皱眉头。
此时室外船上喊叫声已经震天,一个兵士撞门而入,跪地禀报,声音惊颤:“报……报……报刑将军,水中有……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