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幽宫红妆阁内,三千华发披散的女子娄艺妃伏案咳血,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天蚕织就的衣裳也是破烂不堪,衣裳上那朵硕大而又鲜红的花仿佛能让人嗅到血腥的味道,借着禁区墓雪界内墓雪塔塔顶雷霆之心散发出的光泽,使得冷清的阁内她的背影愈发的落寞。
“吱咯”阁门被推开,走来了一位须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男子拾辍着细碎的步子,脸上布满了忧色。等娄艺妃闻到了身后熟悉的味道,转过身来,男子一见到妻子惨白的脸色,心如坠冰窖隐隐作痛。男子正是葬幽宫宫主原邯郸,女子娄艺妃的丈夫,在原邯郸接到娄艺妃身负重伤的消息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事情很严重,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看着妻子虚弱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无力。
原邯郸拉起了娄艺妃沾满血污的双手,后者转过身两两对视,娄艺妃微微一笑,前者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看着妻子在自己面前无论多么痛苦仍旧表现出一副欢愉的样子,就好像无数钢针穿过十指般钻心的痛,此刻的他多希望眼前受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的妻子。
“艺妃我先扶你到床上去吧!”原邯郸在后者替自己揩拭眼泪时也不住哭出声之后,抱起了娄艺妃羸弱的身子,心情忧伤的说道,径直走向了布置精美的床那边。
将妻子轻轻放下后,原邯郸替她盖上了绣着鸳鸯的被褥,“等会儿,我去百草屋拿些药材把伤口包扎一下,别乱动,我去去就回。”
娄艺妃望着原邯郸推门出去的背影,心中暖暖的,眼眶不禁红润如潮,忍不住激动咳嗽了几声,捂住口的手帕竟又多了块触目惊心的鲜红。
“沫儿,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佑你和你爹平安无事,平凡安稳的度过一生。”娄艺妃一想到今夜的战果所决定的未来,尤其是加诸在了原邯郸原胥沫等众多兄弟姊妹的因果,她就心痛如刀绞,激动到连连咳血。
不多会儿,青黑锦衣男子原邯郸,急急忙忙推开红妆阁阁门,脚步两步换作一步走,走到了床前,将手中拎抱着的箱子放到了扯过来的紫檀木椅子上,随后阁门外走来了一位精致能干的丫鬟,丫鬟将装满干净温水的盥洗盆子、洁净的帕子放在了床前一旁,便被原邯郸轻轻挥手退去。
原邯郸将娄艺妃慢慢扶了起来,然后又将帕子在水盆里涤洗扭干了水分,“艺妃我先给你擦擦脸,把伤口上的血污洗净,然后涂些止血固本的膏药包扎一下。”
擦拭干净了脸,然后撕开了娄艺妃肩上的衣服,原邯郸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酸痛到了忍住哭声,每擦拭一下抽噎一次或数次,娄艺妃此刻的伤势简直令人不忍目视。
“何必这样呢,要是让沫儿他几个孩子知道了,说不成也要哭得死去活来。”原邯郸洗净了娄艺妃累累伤痕的身体,拿了几种止血固本疗效很高的药膏涂抹在她身上,仔细的裹好了绷带,有些抱怨更多是辛酸地说道,“如果是一桩无法避免的因果,你就算为我们做的再多也没用,不过是徒徒增加自己的痛楚。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中就很难受,恨自己没用不能保护你和沫儿他们几个。”
“你别这样邯郸,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们都是我想要守护的,不要这样责怪自己,换作是你你肯定也是一样的选择。”娄艺妃紧紧握住了原邯郸的双手,原邯郸激动的身体才缓和了下来。
“邯郸离沫儿的及冠礼也不远了,没有多少时间了,先后派出去的几批人,据有幸能返还的人报禀,葬区以外的不少势力都正往这边聚拢,想要在这天闹腾,势要夺走葬幽宫的镇宫之塔,而且每一股势力都很棘手,不容轻视。”夜深了很久了,原邯郸他们谈到了一场变故时,娄艺妃面色焦急的道出了刚刚得到的讯息。
“这事的确很棘手,我也了解到了不少隐秘,不光是葬区以外的那几股大势力,据说葬区内你娘家娄氏也要参与进来,想要在这件事上分一羹粥。”原邯郸也不遮遮掩掩,有一说一,因为他了解娄艺妃娄艺妃也了解他,况且这件事在原胥沫的及冠礼上必然出现,早些说了早做好预防措施也好,“还有据悉一些老古董老乌龟也要爬出来分摊,几个家蕴比较雄厚的年青一辈天分也挺高的据闻也要来,这样罗列一番,除了我们派出去交涉成功的古渔家族、漯河畔的落族、超级大派青城派等少数几家,其余的都摇摆不定,想要坐收渔利!或趁机投靠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原邯郸不着痕迹的在裤腿上揩了揩手心的汗,悲楚道,“我们所处的情境与四面楚歌有何不同!”
娄艺妃也明白将要面临的挑战如何艰巨,只是在所要护佑的亲人面前,始终不肯怯场不能说放弃,“邯郸娄氏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着手解决的,相信我,沫儿及冠礼那天,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出现的。”
“艺妃,我不想你去冒险,难道你还不清楚你爹娄衡阳和你哥娄落荼是什么样的为人?”原邯郸闻言有些激动,态度强烈道,“以前的那些教训难道你也忘了?不允许坚决不允许你这样做!”
“我明白你的担心,如果不是时局逼迫,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娄艺妃安抚原邯郸道,“现在为了你为了沫儿为了白贯、禅檀、脂娘、红蓼还有远赴西域守疆的褫虎几个,哪怕存有一丝希望我也愿意去试一试。”
“艺妃。”原邯郸紧紧攥住了娄艺妃的手,面色担忧道,“可是你的伤。”
“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会让炼丹房的鲁不秋送几颗护心丹、续魂丹还有几根灵元神经来就好了,倒是你这些年愈发地憔悴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大小你都要亲力亲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就交给军师落鸣照,管家范子薛全权处理。”娄艺妃反而关心起原邯郸来。
原邯郸听着娄艺妃处处以他和孩子为重,却一点都不想着为自己考虑,心中堵得慌很心酸很难受。
“还有邯郸,虽说与雷帝妖歌的赌斗输了,但是很明显他没有不近人情到下狠手这步,我还能坐在这就说明了他对沫儿是真心的好。”娄艺妃跟原邯郸说,自己在这次与妖歌的赌斗中体会到的事,“虽说沫儿这些年都一直瞒着我们,偷偷的去跟着他学习,及冠礼之后就要继承他的衣钵,要昭雪几个纪元前的千古奇冤,可能很困难,但这也许会是一个契机,极有可能扭转了事态的发展态势,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可是沫儿还小,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虽说懂事了不少,但是顽皮捣蛋的地方也不少啊,要让他承受雷帝妖歌的毕生传承,我怕他会承受不住。”原邯郸不想自己的孩子冒险,他相信只要平平淡淡安然活过几百载也就够了,天天过着刀口上舔血时时备战不毛之地的日子,他这一辈领略过的就已经够多的了,哪能还让下一辈继续走下去?
“我明白,若是平时我也不会这样说,但是要清楚一点,这是非常时期,我们都没有选择。”娄艺妃要更看得远一些,私心也有,只是她更不希望自己的私心葬送了自己在乎的人,“如果没有非常手段,我们一家八口能活得下来的几乎没有。况且沫儿他们始终是要长大的,要学着在搏击风浪中丰满自己的羽翼,在未来的路上自力更生,这才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
“记住了,以后无论会发生什么都要护住沫儿他们的周全,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娄艺妃比较郑重地说道,“如果我在以后有什么意外了,保重好自己,告诉他们不要为我报仇,安定幸福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都要来得实在!”
原邯郸看着出阁而去的娄艺妃,娄艺妃虚弱单薄而又落寞的背影,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脑海中,开散枝叶在全身各处,随着经脉中血液的循环一次又一次的撕裂着他的伤口。
作为一个男人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他有他的尊严也有他想要守护的人,在守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女面前,所谓的尊严也要暂时搁置到一旁,因为他将他们放到了比自己重千百倍的位置上,用生命呵护。
“既然要四面楚歌,那我也就再唱出破釜沉舟。”原邯郸最后抖了抖衣服,站起身,走出了红妆阁的门槛又转过身来,就在刚要掩上门扉之时,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长满白色络腮胡须的青衣汉子,汉子粗眉怒目身材魁梧,特别是两只耳朵的耳垂大的出奇,都已经够着了肩膀,端的是出奇。
来的青衣汉子,便是葬幽宫宫主原邯郸任命的扛纛儿大将军督军校尉牛霸天,其为人胆大心细武力大的出奇,在凡人的世界古葬区内鲜有人能比肩,很忠诚主子,唯一的弱点便是每次遇到原胥沫都要绕道而走,用他的原话“得罪了谁都可以,但千万不能得罪了这笑里藏刀,做起活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活阎罗”。
“宫主。”牛霸天恭谨的握拳作揖道。
“什么事?”原邯郸很平常的问道。
“宫主,古葬区西城、南城、北城、东城四个方向都囤积了数十万外来兵力,将古葬区围得铁桶一般结实,据京畿管事韩韬报禀,春葬城内,一些探子、势力假借着春葬节游客的名义混了进来,虽已被缉拿了部分但仍有大部分逍遥法外,伺机闹事!”牛霸天一口气道完了整个古葬区现在所处的局势,便站立着等候指示。
原邯郸略作沉凝,“探到褫虎领军回返到哪儿了?”
“禀宫主,据探子传回的讯息昨日便已经渡过海溟河,按褫虎元帅军旅的脚力,现在到樊元城应该没有问题”牛霸天深知原褫虎那女汉子带出来的褫虎军的实力,就算是他都自叹弗如,没有那种将领帅才的风度,而且能够被派去戍边的主帅是女子的,在整个历史上也绝对找不出几个来。
“好了你先下去吧,你下去先召集起府内能用的武力编制为第二府兵,将其与原先的府兵分开,全部上城墙枕戈待战,一旦发现外来疑兵不用禀我一律杀无赦!”原邯郸吩咐牛霸天,“还有城防这边你要韩韬配合你,这边就都交给你了,可千万要仔细了不能打马虎眼!对于褫虎军那边也要随时了解其行程!”
“是末将领命,誓死守卫古葬区的安全,定不辜负所托!”牛霸天行了一军礼,领诺而去。
待得牛霸天走了一会儿,深深望了一眼红妆阁后,原邯郸掩上了红妆阁的门扉,转身来到了藏天殿。
藏天殿外候着佝偻身体的须发老人,老人见到原邯郸后,深深的鞠躬并说道,“禀宫主,军师说他在里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