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接过小侍女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净脚,然后穿鞋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看阿白用剩下的水洗脚。
自从在十万大山安了家之后,每天晚上都是雷打不动的这样。除非王昊随军出征。
“快点洗。”
见阿白在无聊的用脚小心的扑腾水花,王昊催促道。
烛光在屋里,月光钻进屋里。
阿白的脚很白。
阿白很听话,擦干净脚,将水泼在院子里,关好房门,灭了蜡烛,借着从窗子里照进来的月光,踮脚上床。
王昊随手掀开被子,阿白钻了进来。
这个动作也重复了五年。
两人分头而睡。王昊很自然的把阿白的脚搂在怀里,阿白也很自然的把脚伸进王昊怀里。
阿白的脚很凉,凉如月光。
王昊轻轻把玩着阿白的脚趾,而后者似乎也习惯了少爷的摸索,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很舒服。
王昊感觉内心充满了无比的宁静。
有阿白的地方,就有宁静。
“少爷,明天我们要去儒邦上苑报名了。”
“嗯。”
“早晨想吃什么?”
“豆浆配油条,再来一碟小咸菜。让杂毛马带你去,他不认识路,但能闻到气味。”
“好。”
院子里的望天打了一个喷嚏,缩了缩脖子,长安的秋夜,有些凉爽。想到这里,望天一肚子的不爽。
刚刚搬到新家,也不知道铺些稻草什么的,秋天地面凉,作为一匹马很容易生病。
忽然望天想起一个问题:生病是什么?貌似从来没有生过病的样子。
长安的夜很安静,也很安宁。
整个大明天,最让人熟睡的地方就是这里。
第二天日头刚露,王昊自然醒,发现身边小侍女早已消失不见,看看院子里的杂毛马也不在,大概是被阿白拉着去买油条了。
王昊打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杂毛马也时常这样做,于是停止这个让人发狂的动作,走到院子里洗漱。
当王昊准备擦脸的时候,阿白骑着杂毛马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篮子。
“我回来了。”
“回来了。”
王昊擦干脸,换上一套正式的衣服,然后坐在桌子旁等着。
阿白从马上下来,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洗手之后把碗筷摆在桌子上,然后依次将咸菜与豆浆油条摆放好。
王昊拿起一根油条,蘸了蘸豆浆,咬了一口,汁水混着油条的残渣掉落在碗里,搭配的香气在院落里蔓延。
阿白就像是中年妇女一样,去把床收拾好,然后洗了洗手,这才坐在桌子边,享受清晨的早餐。
王昊率先吃完,离开桌子,去院子里静坐。
阿白很快也吃完,将剩下的油条与咸菜收起来,至于豆浆则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然后把碗筷刷干净,桌子擦干净,也换上一身利索的衣服,站在王昊面前。
“走吧。”
王昊站起身,牵出杂毛马,把马车套在它身上,走出院子,带阿白将门锁好之后,两人赶着马车,一边问路,一边向着上苑赶去。
儒邦上苑三年纳新,无论国籍,无论出身,无论种族。是以长安城内的街道上,实际上从前几日开始便已经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等待报名的各地学子。
王昊忽然有些后悔带着杂毛马出来,因为长安城堵车堵得严重。
而且,有一种马车叫做别人家的马车。
再看看望天拉的那辆明显就是边荒风格的马车,王昊有些头疼。
实在是太鸡立鹤群了。
王昊对车里的阿白说道:“有些情况。”
“嗯。”
“今天出行的人太多,街上太堵,如果继续坐马车去,恐怕会耽误报名时间。”
“嗯。”
“所以让杂毛马自己回去吧。”
这次阿白没有回答,而是拿着一个包裹钻了出来。
阿白走下车,拍了拍望天,耳语几句。
然后望天回头看了王昊一眼。
王昊撇撇嘴,闪身跳下车。
只见望天扬长而去。
“真不知道当年怎么就遇到这头畜生。”
王昊自然而然的拉着阿白的手,嘟囔道。
阿白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觉的笑容。
每天在骂他踹它,但是却把最好的草料给它,每天都把它刷的干干净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车辕从它身上解下来。
不骂不打,和既骂又打。
就这么一起六年。
王昊与阿白就像是大海里的两滴水,沉浮在长安城的人海里,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朝着上苑的方向走去,果然速度比坐马车快了许多。很快就来到了上苑门口。
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建筑,普通的院落,只不过岁月的沉淀,赋予了它无可比拟,举世无双的沧桑感。于是整个建筑瞬间成为了屹立山巅万年的奇石,任凭风吹雨打,任凭电闪雷鸣,任凭雨雪交加。
万年前棱角分明,万年后依然。
这就是王昊看到儒邦上苑后的第一感觉,很莫名其妙,很奇异的感觉。
此时上苑前排起了长队,有上苑的学生在维持秩序,几名青衫人坐在上苑门前,查看报名人的名帖及相关证件。
有个白衫人坐在上苑门口,遥遥看着这一切。
王昊看了他一眼。
于是白衫人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同时脸上浮现出笑容。
然后两人很默契的将放在对方身上的实现挪开。
王昊在排队的时候仍然拉着阿白的手,从排队的速度来看,儒邦上苑的人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就轮到王昊了。
王昊将名帖与边关的军功文书递给文书员,这名文书员年龄与王昊相仿,面容清秀,身上带着书卷气。
他注意到王昊的军功文书,于是抬起头特意看了王昊一眼,问道:“你来自边关?”
“是的。”
王昊的态度很谦逊,儒邦上苑的地位,虽然名义上讲只是学府,但实际上却可以左右南唐的政治走向,所以王昊对于儒邦上苑内的每一个人,都很敬畏,最起码进上苑之前很敬畏。
“我父也在边关,只不过是唐西的燕境边军。我很向往边军的生活。我叫楚流云。”
楚流云说了很多话,王昊从中分析出,这名上苑弟子对自己很有好感。
这是个不错的兆头。这么多人报名,难免会生出不确定感。有个人能在考官面前美言几句,能成功进入儒邦上苑的几率自然大了不少。
“是你。”
王昊感觉这个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于是循着声音看去,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王昊脸上挂上笑容,道:“恭王府大公子。”
在遇到王昊之前,恭王府大公子对李瑾元来说是个敬称。遇到王昊之后,这个敬称就成了他的耻辱。
李瑾元的脸有些僵硬:“我叫李瑾元。”
“李公子。”
听到这个称谓,李瑾元总算是觉得顺口了,然后脸上重新挂上王府少爷的倨傲,道:“那天还没问你叫什么,你叫什么?”
阿白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李瑾元的态度不好。
王昊似乎感觉到身后小侍女的情绪波动,他拍了拍阿白的手,然后道:“我叫王昊。”
“大王的王,日天的昊。”
李瑾元矜持的露出一抹自以为很有风度的微笑,然后一甩手中的扇子,池啦一声,李瑾元手中的纸扇以一个漂亮的曲线、嘹亮的声音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场寂静一片。
不得不说,李瑾元这厮的确长得很帅气,有做小白脸的资质。更重要的,他的父亲是恭王,是南唐世袭罔替的王爷。而他如果在他爹死之前不死的话,那他就是下一个恭王。
长得帅又有权,那这就是长安城内云英未嫁的少女的梦中偶像。
所以此刻上苑门前很寂静,所有的女人都在看着李瑾元,眼里闪着小星星。
“他很帅。”阿白附在王昊耳边悄声道。
王昊面无表情,阿白说的是事实,他没有办法反驳。
李瑾元走到王昊身边,手中的纸扇轻摇,脸上浮现的是无比的倨傲。
“你让我家的管家掉了脑袋,我父亲很生气,责骂了我几句。”
“于是我也很生气。”
“所以我要杀死你。”
李瑾元的声音很小,只有王昊与他能够听到。
王昊看着他,许久道:“你还欠我一万两。”
李瑾元神情一僵。他觉得真心看不透这个少年。
“你很缺钱吗?”
“很缺。”
“边军不给你俸禄?”
“我要养活两个人。”
听闻这句话,李瑾元看向阿白,问道:“她?”
王昊点点头。
“她对你很重要?”
王昊点点头。
李瑾元露出了然的笑容,然后扇了扇,倨傲道:“管家对我不算重要,但恭王府少了他很麻烦。我觉得不爽。”
“所以,这小姑娘,我要了。”
王昊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瑾元,就像是看着一块石头一般。
“我讨厌他。”阿白小声说道。
王昊点点头,然后对李瑾元说道:“你长得很美。”
李瑾元虽然有些疑惑王昊为何夸他,但是骄傲的心性让他扬起头,颇为自信。
“所以,你就不要想的太美了。”
李瑾元脸色骤变。
“你在跟恭王府作对!”
李瑾元沉声道。
王昊没理他,转身离开,带着阿白。
“那个人是谁?难道不知道恭王府大公子就是眼前这个帅哥吗?”
“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昨天在横十二街上让李公子杀掉管家的那个人。”
“找死啊,李公子可是长安年轻一代的翘首,他竟然还想得罪李公子!”
李瑾元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他唤过几位仆人,耳语几句。
那几位仆人听完吩咐,正待离开。李瑾元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报复后的微笑。
忽然他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入目一片白。
李瑾元愣了愣,当他反应过来来人是谁时,顿时谦逊许多:“见过于先生。”
“上苑面前,不得闹事。带着你的人回恭王府吧。”
那位坐在上苑门口白衫人,也就是于先生,说完这句话,也不管李瑾元什么反应,转身继续坐在上苑门口。
而李瑾元只能灰溜溜叫回那些仆人,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