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队的人认识林老爷的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城南关卡,日本兵把守的关卡,他们可是不管你是林老爷还是树老爷,不管是驴车马车还是牛车,装的什么东西,端着刺刀,扑哧扑哧得扎几个洞,无论男女老幼,大小行人,统统搜身,背袋行囊翻个底朝天,好像背囊里都藏着反日分子一样。
小日本鬼子就纳闷,支那人的政府军最高统帅都说不和他们大日本帝国军打了,都让出了东北三省,怎么就有倔强的支那人,冒出来这么多反日分子,游击队,八路,东北抗联,还有那些激进的土匪,一波一波的,搞得大皇军的心直没底,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睛,占着人家的锅,吃着人家的饭,必须时刻不停的使劲跳哒着,不然就得歇菜。
驻城日军恨不得拿着绣花针扒拉这些中国的老百姓,好像他们身上的跳蚤虱子都能反日似的。
只要有一点点儿可疑人员一律带走,审查,或者枪毙,被他们抓走的人不计其数,人一旦别抓走就不其所踪。
城门墙上快要贴满抓人的布告,捉拿游击队的,地下党的,激进学生的…其中今天早上刚刚贴上一张新的,刺杀皇军的要犯,常武。
三尺长宽的布告,常武的画像夸张的占了一半,黑马褂绑腿裤,系着黑腰带,腰带上别着两把枪。眼睛大的像铜铃,黑胡须密匝匝连到耳后,大脑壳上编着一圈三寸长小辫。
日本士兵拦住常武他们的车,亚桃一抬眼看见了墙上的布告,原本紧张的心情噗的一下子跑没影了,她差点笑出来,常武怎么成了城南门洞里的门神了,既没有秦琼的俊秀,也没有尉迟恭的威猛,整个一个四不像。
常武手里有林老爷交给他的特殊通行证,那个东西当然是林祖章给弄的,上面写的全是日文,盖着日文大印,像一只大甲壳虫砸扁在灰白的纸张上,肚皮下流出一滩血,透着卑鄙的恶臭。
常武他们很顺利的出了城门,沿着大路一直向西,快到中午时分,到了凌子口码头。凌子口码头是个小码头,过往客船并不多,岸边泊着四五艘木舢板。一艘小型客船刚刚离岸,嘟嘟响着汽笛,在水面上划出两道高高的波浪,把不远的木舢板摇得一高一低的飘摇起来。
亚桃晕水,站在岸边,看着一摇一摇的波浪感觉脚下也跟着摇起来,心里不免嗔怪小姐支精,好好的旱路不走,要火车有火车,要汽车有汽车,偏偏走水路,找洋罪受,还偏偏的要人来接,大宅府门的千金大小姐,有着谁也说不清的怪脾气,虽然自己和她一起长大,她读的书多,见识也多,鬼道道也多,这回又不知道给林老爷惹出什么脑脑来。
“你先回车里等就是了。”常武看见亚桃的脸色有些苍白,料到她是不舒服。
“门神居然说话了。”亚桃故意瞪大眼睛看着常武,很惊讶的样子,那表情,就是在看一个怪物。
“门神?”常武愣怔了一下,猛地记起城门洞的布告,想笑,憋回去了,便说:“那是要我脑袋的,今天早上贴出里的告示。”
亚桃从常武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讥笑,告示和门神都分不清,粗陋的丫头。心里受到了打击,她觉得常武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怎么不知道那是告示,只有他的像门神。
“船来了。”常武看见了一艘灰白的客船,向港口驶进来。
岸边的工作人员挥舞着旗子指挥着航道。
灰白客船渐渐靠近,已经很清晰的看见狭窄的甲板上站立的人影。
一个穿了蓝白条长裙的女子,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按着被海风吹得一扬一扬,要飞落的花边大礼帽,使劲的向岸上望。蓝白条的裙子被风鼓着,噗噗抖动着,扑打着陈旧的铁栏杆。
常武说:“是林小姐。”
亚桃也看清了扶着栏杆的女子,真的是小姐,常武先叫了一句小姐,亚桃心里极不舒服了一下,她看见常武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我们过去等她。”常武说。
亚桃沉下脸,定定的站在那没动。
“靠后,靠后,不许靠前,下船的客人,货物都要搜查。”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土人从售票大厅里跑了出来,大声的呼叫着。
紧接着,一队日本士兵跑步出来,皮靴踩在地上咔咔亮响,手里端着刺刀,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