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每天必喝二两二锅头,老头有个习惯,当天喝的酒要当天打来。为了多得零花钱,王信主动去给爷爷打酒。王信觉得放学后拿着个破酒瓶去打酒特丢人。灵机一动,他买了一整瓶二锅头,每天都偷着给爷爷罐二两。每天打酒其实只是习惯,与口味无关,爷爷并没喝出其中的名堂。
胡同里,家猫、野猫混在一起,到了深夜,闹猫的声音像是来自阴间的哭嚎。这****钻进王信心里,一整晚都转悠不出去。有一宿,好像有几百只猫在房顶折腾,他们踩踏房顶瓦块的声音像是千军万马。王信怕房顶坍塌下来,就趴到了床底下。闹猫持续了一宿,王信在床底下半睡半醒的一直忍着。
王信向同学们打听治猫之法。全班就只有王德维知道。王德维家里是开报摊的,他经常把大人看的杂志带到学校里来,知道的东西比同龄人多很多。王德维说办法有,给猫下毒,把耗子药搀在肉里。但西单的胡同连着西四的胡同,西四的胡同连着新街口的胡同,猫肯定比能找到的耗子药还多。
杂志上还有办法就是给猫做节育。王信不懂什么叫节育。王德维说节育之后,猫就不发情了,所以也就不**了。王德维又开始给王信普及性知识。话题触及到了神秘的性,两个人就真正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儿。从王德维那里,王信知道了男女的身体差别,知道了王德维的爸爸妈妈每天晚上都要都干什么,以及干那件事的具体细节。
后来,王德维从家里拿出来一个关公像。他说关公天下第一,什么人和动物都管得了。
王信把关公像装在书包里带回家去。晚上睡觉前他把关公像立在床头,可猫还是在深夜里**。王信打开灯看到了床头的关公像,这个雕像在昏暗的灯光下把王信吓了一身冷汗。于是王信又在床底下过了一夜,不光因为闹猫,还觉得关公在狰狞的看着他。
王信把关公像带到学校还给王德维。王德维又出了一个主意,让王信把关公像立在院子里。王信照做了。但猫还是继续闹。
王德维觉得失望极了。关公竟举着大刀在夜里一动不动的,就看着那些猫在房顶上****。
王德维又恍然大悟,是不是没给关公摆贡品,所以关老爷才袖手旁观。
晚上,王信把关公像放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前头放了几块熟食,他又想起爷爷的二锅头酒,还给关公倒了一杯酒。
半夜猫继续闹起来,而且突然闹得很凶,房顶好像真的要塌掉了。也许关公这回上房跟猫一起闹春呢,王信心想。
要睡还没睡着,王信又被吓出了一身汗,因为闹猫在顷刻间停止了。之后是无尽的夜的沉静。一点声音没有。王信更加恐惧。难道王徳维说的是真的?关公发威了?但关公只是泥像啊!
早晨听到爷爷打开院门的声音。王信才哆嗦着爬出来,一惊一乍的把校服穿上。出了屋门。王信看了一眼石榴树下。关公像还在。但乘酒的杯子倒了,贡品熟食也没有了。
王信把这事告诉了王德维。王德维假装镇定,但上课的时候双腿一直哆嗦不停。放学后,王德维分析说可能是风把酒杯吹到了,并让王信换一个重些的碗。王信照做了,这一宿都没闹猫。第二天早上出门一看,酒碗倒了而且被移动了地方。在酒碗的旁边,还有一块瓷片。王信收起关公像,把瓷片带到学校。
瓷器的碎片就是瓷片。王德维和王信是城里孩子,见过好东西,也知道瓷片这玩意儿值钱,至少能换根冰棍吃。
王德维看了看,赶紧把瓷片放回了书包,他小声对王信说:“汝窑的。”
下午放学他们挤十五路车去了琉璃厂。当时公交车比现在还挤,人们上班都带饭,铝制饭盒也占用了车内空间。王信和王德维没有月票,就挤在大人的前胸后背中间上了车。到了琉璃厂,他们窜出车外,乘务员突然来了精神:“小孩儿,你们票呢。”王信、王徳维快速逃跑,公交车开走了,王信又和王德维跳着脚的高喊:“牛B,牛B,你们下车抓我啊,嘛了个B。”
小兄弟俩骂够了就进了琉璃厂干正事。街两边摆满了小摊。买古董的比买袜子的摊贩绅士很多,摆出一副你爱买不买的姿态。一个巨肥的小贩用帆布把东西一兜,乐呵呵的收摊走人。碰到认识的同行,他问一句:“今天晕出去几件?”在琉璃厂买古董,鱼目混珠,行话把卖叫做晕。
王信、王德维跟上了这个胖子。那个年代胖子极少,给人是忠厚老实的印象。胖子进了胡同,王德维从后面把他叫住:“大哥!大哥!”
胖子回过头来乐呵呵的说:“你们俩这么小就来混了。下面多的那只脚戳得稳吗?”
“我俩有个好东西,就看你识货不识货了。”王德维掏出瓷片,在手里攥得紧紧的给胖子看。
王德维的手被打了一下,胖子轻易抢过瓷片在手里看,他说:“这玩意儿一毛钱我收了。以后有东西还给我。”
“你先把这个给我,我书里还有。”王德维把瓷片拿回来放在书包里,然后紧紧抱在胸前,他说:“你晕谁呢。咱这是正儿八经的汝窑片。少说也得五块钱。”
“你这小王八蛋,不定是哪儿偷来的东西,还要五块钱。”胖子仍乐呵呵的,他抢过王德维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他说:“你个小王八蛋晕我?”他翻了翻地上的书本,捡出里面的汝窑瓷片放在了自己的帆布兜里。
王信上去抢,被一脚踹到了远处的墙根,王德维随即也挨了一脚,这两脚力量奇大无比,使他俩一下就知道了厉害。兄弟俩哇哇大哭起来,胖子心烦气躁的吐了口口水,丢给两兄弟两块钱,骂骂咧咧的说:“你俩真是人才。一块钱,我可没坑你们。你们记住,以后有东西,这条街只能让我收。要不见你们一回,踹你们一回。”说完,胖子就哼着小曲大摇大摆的走了。
王德维收拾好书包,跳着脚、扯着嗓子骂着:“我***个B,我***个B!”但胖子刚一后回头,王德维和王信就吓得撒腿就跑。
今后,再也不能相信胖子了!
一块钱,对两个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他们想坐一回小汽车,就站在路边栏出租车,出租车飞驰而过。王信就举着一块钱拦车,可出租车都没减速。除了不能再相信胖子,兄弟二人也得到了另外的体会,坐小轿车的不光要有钱。
他们在游戏机厅玩了个痛快。还被初中生给盯上了。出了门,就有初中生来劫钱。钱刚才都被换成游戏币投入了游戏机,现在他们兜里空空,所以一人又挨了两耳光。脸蛋火烧火燎的疼,天色渐黑,王信赶紧往家跑,回家之后还要给关公倒酒。
王信心里一面是恐惧,另一面是花钱的快感。
这一晚王信身体一面靠墙,在床的外延叠起一摞被子,把自己隔绝在一个小空间之中,安全感高了许多。因为恐惧和好奇,他一整晚没睡,猫真的是不闹了。
第二天出门,阳光有些刺眼,酒碗倒了,边上有块青色的瓷片。捡起瓷片,王信就感觉捡起了一块钱,除了想怎么花钱,别的事情都一概忘在脑后。
王信和王德维放学又去了琉璃厂。这次他们就在街口的小摊徘徊。两块钱,他们很快就将瓷片出手了。
此他们过上了富得流油的日子。王信晚上给关老爷供了酒就呼呼大睡,第二天早晨再将关老爷和瓷片一块儿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