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国的的初冬并不算太冷,这十一月份的天,人们依是着着一身轻便的外袍,在街上来来往往。
将军府里,早上的薄雾还未散去,落叶纷飞之时还沾了浅浅的水雾,一地枯黄又夹杂着新落的绿,若一卷百叶地毯,铺了整条青砖小路。
下人晨起忙碌,行至大堂,可以听见里面无奈而威严的声音,想必又是将军在教导小姐了。
他们早习以为常,皆快步走过堂前,去将今天的活做完,好在中饭前能歇息歇息,要知道这几天府上会有贵客来访,他们必须处处都打扫仔细了,那量可不是一般的多。
“偞儿,今天是爹的得意门生凯旋而归的日子,你可得去好好看看。”水岩正坐于主位,一派正气的脸上,略显苍老的双目慈祥的看着右翼坐姿不正的女儿,笑道。
“那是爹你的门生,怎么要我去看?”水熙偞不解,靠在椅背上,双腿耷拉着不时抖上一抖,一语戳破水岩的委婉。
她知道自己都十八了还没人提亲,爹着急要她嫁出去,但事也不能那么急的吧?她还不想那么快就变成泼出去的水。再说了,人家不情不愿的,她也犯不着委屈自己去给人当火星子不是?
“哎哟,那可不是一般人,你说不定想见还不能见呢?”水岩抓住女儿好奇的心性,说到那人时语气里都是掩饰不住的自豪:“人家堂堂一个郡王,是皇家人不说,还生得风流倜傥,这次皇上还打算要封他个将军,你就不想见见?”
抬起茶杯“跐溜跐溜”的喝了一口,他常年征战沙场,习惯了不拘小节,浓浓的眉毛一挑,期待的看着有些犹豫的女儿。
她这女儿啊,哪都好,就是习了他的德性,没个规矩样。
不过也不能怪她,当年抵御项国时出生,自然是不能像其她女子一样在深闺中得到好的教养。他成日打打杀杀,也没有时间去管她,落得她现在大大咧咧,不懂规矩,更没人愿意娶的情况,到头来都是他的过错。
他记得当时为她取了这“偞”字,还有美貌之意,希望她长大后能成个美人,谁料美人的娇美是看不出来,倒浑身都是男子气。
哎,都是他的错啊!
“爹,你把别人家世条件都告诉我了,想让我早点出这个家门就早点说嘛,还拐弯抹角的。”水熙偞撇嘴,跟着端起茶桌上的茶也“跐溜”一口,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盯着她笑眯眯的水熙炎。
只一个眼神,作为几乎把妹妹捧上天的水熙炎就懂了这妹妹又要让他帮她说话。
“胡说!爹只是想快点让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省的你娘操心啊。”水岩想斥责又下不了嘴,就加重了些语气,苦口婆心的说什么都要让女儿去看看。
他的这个门生是堂堂六王爷,年仅二十二就大有作为,可谓前途无量,生的又极是俊美,谁人不想把女儿嫁给他?
作为父亲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再说了,人家识大体又有才情,哪点不好?正巧他是他的老师,借着这层关系说上一说,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怎么的,偞儿也必须去看看,他再想办法牵牵红线,事情准成!
“还不是急着让我出家门一个意思。”水熙偞撑着扶手,直白的盯着水岩,两眼透出些委屈,好似要被抛弃的宠物一般。
这招对她爹是最最管用了,真心屡试不爽。
“爹,你就别强迫小叶子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她不愿意的事,就算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都没用。”水熙炎帮腔,英气逼人的脸跟水岩有几分相似,只是相比起来,他要阳光得多,也开朗得多。那骨子里透出的正义之气,倒是如出一辙。
他这个妹妹啊,就是应该找个好人家经过严格审核了再嫁!虽说濯清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确实真舍不得宝贝妹妹就那么送人了。她要是不在府里了,以后得多无聊啊?
水熙偞听了,猛地跟着点头。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对着水熙炎,眸子里投射出无尽的笑意,如若暖阳下的白云,散落屡屡阳光。
水熙炎看着,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油然而生,眯眼回望,心都醉了。
这就是她的妹妹啊~
“熙炎,你还惯着她,你妹妹现在的情况别忘了也有你的份!”水岩一个头两个大,怒瞪水熙炎,转而不放弃的道:“偞儿,听爹这一次,保准你不会失望。”
“你说的?”水熙偞双眉弯弯,嘿嘿的笑起来。
哎哟,不就是去看个人嘛,又不会少块肉,她就从了这一次。
不过嫁娶什么的,还有待考究。
水岩一听她答应了,哈哈的咧嘴就笑,但看他女儿比他还夸张的笑,心有余悸的就道:“你可别又弄出什么事来,人家可是王爷。”
“是是是,你都说了人家是王爷了,女儿还会弄出什么事呢?”水熙偞答,看这天色不早了,玩心难耐,敷衍了几句就打算出门。
徒留水岩在后面一脸担忧的轻叹,水熙炎有爱的招手送别。
水熙偞出了将军府大门,就直直的往闹市奔去,一路上又是吃又是玩的好不欢快。
那些贩卖的小商都认得她,堂堂镇国大将军之女成日上街闲逛,穿的也不是女儿家的衣裙,行事虽然没规矩,倒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再加上将军宅心仁厚,经常赈灾救民,大家也都爱戴她。
“熙偞小姐也去看六王爷啊?”卖瓜子的小贩接过钱,笑嘻嘻的问。
水熙偞是他的常客,又没架子,自然很熟络。
“是啊,看看六王爷的风采呢。”水熙偞嗑着瓜子,看到前面大街上人群摩肩擦踵的,答了一句,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
这时大街上人山人海,除了中间一条道,两边全是人,皆翘首盼望,盯着城门处的位置,只盼能见他们的战将一眼。
其中不缺仰慕弈濯清的绝世容貌而来的人,都想瞻仰一下他的英姿,来满足自己那崇尚美的心。
水熙偞来得晚,站在后排,被一群女子挤来挤去,全身都要被蹭出疙瘩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么厉害?惹得女人们又是争又是抢的。这还是后排,要前排那还不得弄得个头破血流?
不过啥人管她什么事啊?在这里刀剑相向的,人家还指不定会看你一眼,还不如用这点时间去玩乐玩乐?
水熙偞大步一跨,离开了女人的战场,很得意的往烟花柳巷的地方走去。
刚走到酒楼后方,隔着窗户就听到里面黏黏腻腻的声音。
“哎呀~你轻点嘛~人家不要啦~”女子嗔怪,声音听的人骨头发软。
水熙偞全身打了一个冷战,牙齿一咬,继续听。
“小宝贝~别怕~”男子色眯眯的声音接着道。
“等等,你家那位要是知道了,你要怎么办嘛~”
“哼!那个老女人,知道了就知道了,还能怎么办?快点,宝贝~我要忍不住了~”
“不要啦~人家害羞啦~”
“害羞什么?要是你服侍好我了,我立刻回去把那老女人休了!快点!”
“……”
水熙偞听里面又是娇羞又是急不可耐的,毕竟是女子,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听那男人要休了自己的妻子就有些不爽了。
你说说人家好歹是你的发妻,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为了一个残花败柳就休了她,对得起她给了你的那些年华吗?
现在她人老珠黄了你就有了新欢,还是不是人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耳听不平一脚踹。水熙偞小脚一抬,一个横踢。
“嘭!”
窗户被踢出一个大窟窿,细细的木质框架还在“嘎吱嘎吱”的晃动。
“来人咯!免费春宫咯!”水熙偞扯着嗓子就喊,声音像极了街边小贩。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喜欢凑热闹的也不在少数,一听有春宫看,谁不乐意?全都往这边围观,靠后的还踮着脚往窟窿里翘首。
屋子里的男人还在兴奋着,忽然听窗户处的变故,转头时,除了听到自己似乎变成供人观看的戏子外,还有无数的人头窜动。
欲求不满的同时又羞赧难当,憋得满脸通红,暗骂了一声,不得不翻身滚到床里去,用被子遮住脑袋。这个人,他丢不起啊!
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破坏他的好事!要让他逮到了,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你说他好不容易背着家里的母老虎出来喝一次花酒,容易吗他?
“哎,这不是隔壁老王嘛?”有些眼尖的,看到了男子的侧脸就认出了他,惊诧道。
“老王也敢喝花酒了?”有人则是打趣,跟着起哄。
随即,就听到有人嗤笑出声,结果变成了哄堂大笑。
笑声逐渐传开去,听得屋子里的老王的老脸都红成了番茄,但又只能憋着。他可不想赤着身子让人看了笑话,现在已经够丢人的了!
远处,弈濯清身骑棕色烈风马,着百战金甲,眉目浅淡的接受着百姓的欢呼,闻了西面的笑声,灿若星辰的双目看过去。
他背脊笔直似杨,透出一股子寡淡,仅一个侧身,便有着仙人之姿,神人之态,惹得为其美貌而来的女子们尖叫连连。
众人围合的角落,是笑声的来源,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那里。
水熙偞见好就收,拍拍手满意的从人群里自觉的退了出来。
她记得,爹让她不要到处惹事生非,惹了事别人不知道不就生不出非了嘛?
哼着小调,她欢乐的到别处去闲逛。
正好,她得意的小样落入他的眼,有那么点痞痞的味道。
弈濯清再细看,她身穿用缎带收束了袖口、裤脚的锦衣,腰间束以云纹绸带,一举一动之间透出的活力,与她的打扮是极相称。
想不到,羿国还有这等女子?
他只是觉得很新奇,便很快收回目光,往皇宫驾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