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其扬回到芳菲苑时,月已经高挂夜空,当然,若放在平日夜空定然是月上半空,今夜,乌云滚滚,小风凌冽,却不是什么好天气,不过,配上园里一片灯火通明,倒也有一丝暖意。
他不算云楚凡请来的客人,和云楚凡却是相识,但他也是不请自入,不曾与园里众人打过照面,因而,当他大摇大摆准备进芳菲苑的时候,侍卫很不客气拦住他。起先,洛其扬好心与侍卫解释他与云楚凡的关系,怎奈,侍卫根本不甩他,拿刀架在身前,威胁他赶快离开。
洛其扬恼了,指着一群没眼力的侍卫怒道:“把云楚凡给我叫出来,给小爷玩这套,姓云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看啥看,等他出来证实我们的关系,看我怎么教训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他的话惹恼站岗的侍卫:“大胆刁民竟敢对王爷不敬,来人,把他拿下杖打五十大板,哼,小子告诉你就算王爷不在园里,也由不得你放肆。”
好歹是办皇差,敢指着他们鼻子骂人的还真没出现过,而面前一副清瘦身板的年轻男子胆敢上门找茬,说是王爷的朋友,可当差多年他们从未见过敢来芳菲苑攀亲的‘朋友’,不知芳菲苑的规定,还敢乱攀亲,这人简直找死。
洛其扬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云楚凡不在园里,了解点了点头,问红着脖子准备拿人的侍卫:“那你们知道云楚凡他去哪了?”他离开不过两个时辰,这期间若不是遇到紧急情况,以云楚凡懒慢的性子来说不会这么晚出去。
洛其扬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看的侍卫郁闷难当,搞得连捉拿他的举动都气得一滞,“王爷去哪用得着和你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然而接下来的话变成痛苦不堪的嚎叫:‘啊、啊、啊、大侠饶命,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洛其扬拍拍手,从扭成叠罗汉的侍卫身上站起来,笑了笑,“早说嘛,非要被揍一顿才开口,真是奇怪的嗜好!”
狼狈站起来的众侍卫忍不住腹诽:谁能想到你说打人就动手打人的,何况,这里是王府隶属的别院,王爷的居所···
“我们也不清楚王爷去了哪里,这次绝不骗你,我们只是这里的奴才,主子去哪怎么可能告诉我们。不过,王爷这么晚出去,有可能是回王府了。大侠,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哎,人呢?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离开了?”
“这样就太好了,要是他硬闯园子,我们肯定拦不住。”
“你说我们把王爷的行踪告诉他,王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们?”
“王爷到哪都不算是秘密,我们只是说了众所周知的事,应该不会怪责我们吧?”
侍卫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是,心里难免担忧害怕,要知道出卖主人,犯得就是死罪,皇族当差,罪加十等,诛九族都不为过。
自打老王爷离世,世袭奕王头衔的云楚凡,几乎甚少回奕王府,要不是具备特殊含义的住宅,王府恐怕早沦落为闲置的摆设。当然,如果的问题从来不存在假设,不管是王府养得闲人再多,还是主人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它依然如昔巍峨,磅礴大气摆在那,供人敬仰!
今夜的王府非同一般的热闹,潜行者、瓦上客、较之之前增多一倍有余的不速之客,月黑风高,乌云遮月,动手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白天隐卫才刚传来的消息,晚上就见他们行动,动作快得出乎云楚凡的意料,当然,他们的动作顺利将半个月不曾露面的主人给引回来。
云楚凡并不急着进府,门前两行参天大树是很好的隐蔽位置,除了他们一伙人,可能还有别的人藏在这,之所以没发现他们,只能说来人在隐身方面有着高度造诣。
云楚凡靠在一棵树边,两眼低垂貌似在看地面,可漆黑的瞳孔却影射着王府上空的一切动静,直到飞身掠过一道黑影,这才慢悠悠抬起发麻的腿,低声说了句“走”,而后前方跳出三五个黑影为他开路,随着几人的先行,后方再次跳出四个黑影,分站两边跟上云楚凡。
他们并没有直接从府门进入,而是绕过前门,在接近后院的那面墙停下,然后,最前的随侍伸手摸索墙面,直到推动一块活络的砖,立体坚固的墙面闷訇一声露出一个砖门,一行人悄无声息进了王府。
砖门是老王爷生前专门开凿留下的暗门,知道这个门的不多,唯王爷的亲属及身边的亲信知道,因而,就算云楚凡回王府的次数多不可数,外界的人也无从得知。
王府里的寒水居与芳菲苑的寒水居有所不同,芳菲苑的寒水居是用来弥补心灵缺失而存在的,因而,就算常年闲置,里面落满灰尘也不见有人去打扫;而王府里的寒水居却是不容忽视的地方,固定的每日三扫,使得常年无人气息的空屋一尘不染,并每日按时添香,气味时刻保持清香怡人。
而这一坚持便是七载,就算这里的主人已经香消玉殒,可是,云楚凡依然遵守对父亲的承诺,坚守自己的初心,拒绝抹杀那人留下的痕迹。
不过,今夜的寒水居却迎来主人家以外的来客。
潜入院中的黑衣人,约有十多个,他们个个蒙面,手中握有兵器,胸口衣襟绣着紫金骷髅,宣示出来者的身份。一行人分别站到两边,闪烁精光的眼睛警惕扫视四周,注意周围的动静。天空乌云密布,大风隐隐,天气的原因,王府除了守夜的侍卫,其他人几乎都已回房休息,此际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一个擅于开锁撬门的黑衣人三两下解决寒水居主室的锁,轻轻推开房门,先一步进入房间,习惯黑暗的眼睛迅速将屋里的情况观察一通,没发现丝毫危险后,侧身退到一边,低压着声音说道:“里面没有异常,公子请进。”
下一刻走进一个身形挺拔、目光如炬的黑衣人,环视了一眼周围,低润的嗓音缓缓响起:“确定是这里吗?”
“是!属下连日来的探访,确定那件东西就在这里。”黑衣下属来到屋内供奉的佛尊面前,“老王爷对王妃用情至深,为了王妃甚至请了佛爷到王妃住的居所为她祈愿。上次暗访,属下发现这尊佛像下方有暗格,本想当时就动手查探,不知怎么就不小心惊动王府里的暗卫。”
黑衣头头深深吸了口气,按下胸口隐痛,有些不耐手下的废话:“别说这么多,赶快动手。”
他们这位爷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效率快,完成度高,打混摸鱼的下属在他面前根本没活路。
蒙面下属识相闭嘴噤声,四指摸索佛尊底部,拇指磨擦边沿的凹凸层面,终于摸到米粒大小的凸点,指尖用力按下去,果不其然,佛尊慢慢偏左移动,待佛尊再次固定,其身后出现一个仅一人可过的狭窄暗道。
“你们跟我进去,其他人外面等候接应。”蒙面头头吩咐一声,沉思着双眼率领五个下属径直入了暗道。
一行黑衣人分头行事,留守外面的黑衣人一方面接应进入暗道的同伴,另一方面警惕周围的动静,可毕竟人数有限,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另外早已打草惊蛇,被惊动的主人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何况,现在与主力军分散的他们,其攻击力削弱大半,正好给了云楚凡可乘之机。
看着寒水居隐约走动的黑影,云楚凡抿唇不语,但从他极为严肃的面容来看,此时的心情很不好,他可以容忍这些人隔三岔五来王府做作客,不介意把王府翻个底朝天,可是,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母妃留下的痕迹!
“动手!”黑夜下,短短两个字的命令,冰冷而无情的在空气中弥漫,而后消失。
话落,云楚凡身后齐整的暗影部队如蓄势待发的箭矢,身手敏捷蹿飞到寒水居,守在寒水居院里的黑衣人不曾想到这个时辰午夜梦回之际,这个地点被他们放倒附近守卫认为清场成功的时候,会突然从头顶飞身坠下一伙人,这些人身手利落,在他们尚不及没反应过来呆怔下,宛如千金重的勾拳狠狠砸上面门、黑衣人一个踉跄不稳还没稳住身形,下一秒具备同等力量的踢腿重重落到胸前,一阵闷疼跌到地上,黑衣人刚要撑着身体站起来,迎接他们的却是脖子上架着的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黑衣人被这一连串的攻击打蒙了,眼睛充满震惊看向制服他们的人,黑暗中的这些人并没遮头盖脸,一张张平凡而冷峻的脸清楚地露在外面,窄衣箭袖利落的扮相,佩挂的刀锋利无坚,脖上传来的冰冷寒意就能知道刀锋的嗜血吟啸,这是一帮惯然杀戮的人,直至看到他们胸口用暗金丝线刻画的翔云,黑衣人瞳孔紧缩,这,便是奕王府的最高暗卫,云行劫么!
难怪他们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
“奉劝你们一句,别做无谓挣扎,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黑衣人脖子上的刀逼近两分,皮肤甚至渗出血,原本蠢蠢欲动的他,当即吓得不敢再动,同时,心里却是对这人所言的情面有些好奇,难道对他们手下留情是因为知道主人的身份?
“王爷,他们就在里面。”
黑衣人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心里更是震惊无比:王爷?云楚凡!不会他也来了吧?公子也太背运了,出师不利还被抓个现行······
黑衣人这边还没替自家主人痛惜完,那边就看到院门外缓步走来的锦衣公子,渐行渐近来的人,拥着一张清隽俊美的容貌,不苟言笑的神情以及周身散发的冰冷,却令人心颤,多么极端的两种气质,却完美融合在一个的身上!
“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扔到后院喂狗。”
黑衣人望向云楚凡的那双充满惊艳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收回,下一秒便听到一句仿佛来自地狱的夺命符咒,身颤腿软,甚至来不及呼救,嘴巴便被头顶的人捂住,但听那人简单应了句“是!”,双手便被绑在身后,不论他如何挣扎,身不由己被硬生生拖出去,直到听不见他的声音,见识到同伴的悲惨下场,其他黑衣人从善如流低头垂目不敢在看那锦衣公子一眼。
云楚凡进了屋内,看到被移动的佛尊,心里默默痛了一下,父王对母妃的情感是至死不渝,临终之际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曾出现,最后唯有含恨而终,他的母妃绝非无情,他明白她的处境身不由己,相爱的人天各一方,最起码地思念都是奢侈。
云楚凡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父母在一起,因而这便注定他的决定,无关大是大非,只是他自私想要完成的一件事。
“王爷,是进去,还是等他们出来?”随侍看了眼黑漆漆的密道,有些担忧问道,心里想着,要是进去得多叫些人才是。
云楚凡不是守株待兔的那类人,轻笑道:“等待不是本王的习惯,进去,本王倒想看看他想找的东西是否真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