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弃半数棋子终然可惜,不过,奇招险棋重新开启新局面,风险难料却不失一个新开始。
雪衣留下来的残局,从那开始对弈,在白棋失去半壁江山的绝境中,最后以七子之差分出胜负,在洛其扬的叹息下楚凡赢了棋局。然而,楚凡却并不认为自己赢了,在他看来多么不可思议的结局,本来无法挽回的败局最后仅以七子落下帷幕,洛其扬穷追猛打的下法,与步步为营的固守防御完全不同,目标明确,棋路快准狠,缜密的思路找不出半点破绽,丝毫不给对方抵抗反手机会。
“你赢了。”洛其扬将最后一颗弃子扔进盒中,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坐了半个时辰真够累的,见细观棋局的云楚凡,不免有些好笑,“都赢了,还看什么。话说,你这管的够严啊,来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好不容易来个,站在外面半天,没你传唤也不敢进来。啧啧,你这王爷当得威风啊!”
“洛兄说笑了。”云楚凡移开棋局上的目光,起身,来到护栏处,看到下方垂首而立的侍从,说道“看来是要出去一趟了,雪衣应该很快回来,期间不免让洛兄多等一会,实在抱歉。”
洛其扬大方摆手,“正事要紧,楚凡不用顾虑我。”
洛其扬端着一杯水望向下方,那里,终于等到主人的侍从正低语说着什么,然后斑驳光阴下那离去的人,点碎一瞬似雪孤高的淡漠。
从不同的角度观赏风景就有不同的感受,不曾想看美人亦是如此,无疑,踏着轻盈步伐,笑颜浅浅的她成为园中赏心悦目的一景,杨柳扶风的姿容,犹如雨霁晚霞里的初晴。单说一点,洛其扬承认云楚凡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很快,确实很快,楚凡前脚刚走,这姑娘后脚就来,看她轻快的样子,很可疑······
雪衣进来看到只有洛其扬一个人的阁楼,明知故问:“楚凡呢?”
“有事出去了。”
雪衣掩嘴藏下笑容,“啊,楚凡太过分了,怎么能丢下您这位贵宾一个人出去呢,看来您也没那么重要啊!”
怎么听起来都是在幸灾乐祸,而非真心替他抱不平。
看着面前这位情绪不加掩饰的女子,洛其扬心里狂笑不已,吃醋的女人果然盲目,这丫头是在为刚才的事故意气他来的,呵,难得一见的真性情,至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云楚凡。
如此,洛其扬抛出一句让雪衣心动的诱饵,“想知道我和楚凡是怎么认识的吗?”
雪衣很想说是,可是,看他一副拽样,话硬生生变成’不想‘,不过,她的话显然没起作用,直直望向洛其扬的求知欲眼眸真是不具任何说服力。
洛其扬忍笑,说:“认识楚凡那会,他还是一个只会上树掏鸟窝的小鬼······”
说了一句,半晌,听不到下文,准备聆听故事的雪衣秀眉微颦,“没了?”
“有啊!”洛其扬放下杯子,朝外走去,边走边说,“可是小爷今天太累,要去休息了,想听故事下回请早吧。”
被忽悠的雪衣怔怔然看着他远去,回过神来愤愤跺脚,“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啊!你,你等着,我、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边,云楚凡来到南亭,早早等候在亭里的人听到他的脚步声退到一旁,随着主人落座,来人单膝行礼:“晏青见过王爷。”
箭袖红衫,黑亮的长发束起,隽秀的容颜在一身男儿装扮下丝毫不见女儿家的温润,站在他面前的慕青言完全体现出作为一名护卫的矫健英姿。
“起来吧。”亭内早已备好了茶点,云楚凡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指尖抚着杯沿看着她,说“听说云子陌恢复的不错,想必他的伤你费了不少心思,这样很好,早日康复才不会耽误见面的时机。说吧,找本王何事?”
“属下不敢居功,云公子恢复的好靠的是他自身高于常人的扎实体魄。”慕青言退到一边,传达云子陌拜托的事,“云公子希望属下帮忙找出随他身边两个随从的下落,属下无能,查了几天找不出半点消息,故来打扰王爷,望王爷指点一二。”
“找本王打听消息确实是个好主意,是云子陌的意思?”云楚凡滑动杯沿边的手,漫不经心问了一句,“那,晏青你呢,关心他们的下落吗?”
突来的一问让慕青言猛然抬头,他的话里显然意有所指,是责怪她过于关心云子陌,还是说她玩忽职守多管闲事?
“属下只是······”慕青言开口解释,然而,不等她开口,云楚凡不急不缓打断她的话,“一个死了,一个在本王这里。可是,本王不希望云子陌知道他在这里,晏青,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慕青言满嘴苦涩:既然不希望云子陌知道在他这里,为何又告诉她关于他们的消息,仅仅因为她是王府的人而如此信任吗?云子陌的事本来可以袖手旁观,可是,为何再次把她送到云子陌那里,不正是明白她无法对云子陌做到袖手旁观吗!
没待青言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云楚凡原本清朗的声音多了几分寒意,“晏青,认清自己的立场,我的人不是帮别人跑腿的,除非你脱离云行,本王希望类似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他在生气,该生气,出于警告之言,青言无话反驳,可能察觉自己沉默了太久,周围安静地有些令人窒息。抬头,青言触及到云楚凡凝视来的黑眸,他的眼睛可真好看,洋溢湛蓝光辉,清澈明亮,又如云雾朦胧了眼波。青言低垂眼眸,避开那双幽亮眼睛,她知道云楚凡并不是看自己,只是越过她看着极远极远的地方,一个她难以企及的远方。
多么可惜,多么可惜·····几乎被酸涩淹没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不忍吗?
青言感到时间停滞了许久,关于云子陌的话题言尽于此,没有命令她也不能离开,就这样陪伴,感受彼此存在的机会,似乎见一次少一次。
“过些天,云行将出动任务,这次的任务可能会耽误点时间,所以,晏青你待在家里的时间不会太久,这段期间多陪陪亲人。”
慕青言离开的时候,云楚凡如实对她说,话里潜藏的含义无疑是告诉她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危险性极大,可能还会出现致命威胁,对于那些不可预知的未来,陪伴家人的每一天都应值得珍惜。
云楚凡是一个重视亲情的人,然而,残酷的命运让他丧失了珍惜亲人的机会,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因素,云楚凡不曾期望再拥有什么,因为害怕失去。至少,青言所了解的云楚凡是这样的,永远给人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离开南亭准备回去的青言,经过园里的岔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向门扉紧闭的寒水居投视了一眼,轻轻的一瞥,偶见延伸墙外的梅花树下长身玉立一名男子,蓬松的黑发尚未束起,宽松的衣袍带系未系的穿在身上,看不清整个人的样子,可是,微弯的侧脸带着些坏笑,在夕阳晕染下竟映影出一个帅气的弧度。
王府里的人,多数是她认识的,而,眼前这个却不曾见过。青言感到奇怪的是,这人的侧影看起来似乎似曾相识?可是,她确信自己确实不曾见过这个人?不知这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察觉注视来的目光,洛其扬不再对着出墙来的树枝回想过往,看到不远处的慕青言,眉宇当即弯了起来,挥手朝着她走去,“姑娘,是你啊,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缘分不浅,果然,这才分开几个时辰又见面了。哈哈!”
雪衣经他一气算是得罪她了,洛其扬也不指望那丫头给他整理房间,索性,自己就近找了一间最大最亮的房间。本来想先睡一觉养养神的,可是,叠在床上的干净被褥让他于心不忍被自己一身臭汗弄脏,于是,在房里找了一套衣服,跳到后山的河里洗了个凉水澡,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自己整理干净。回来正好经过寒水居,墙里墙外,甚至撑出来的枝叶都一样,和那个地方一模一样,望之,便入了神,想到梅树下荡秋千的小精灵,直到发现慕青言,才算回过神。
一听声音,青言顿悟,这位竟是晌午回家时遇到的乞丐!和那会脏乱邋遢比,现在这般风高秋月的气质实在有着天壤之别!看他的灿若星辰的笑容似乎看到她是真的高兴。
可是,他的高兴并不意味她也会高兴,她还是问了句:“你是王爷的朋友?”
洛其扬的回答让她出乎意料,“不是,我是云楚凡的敌人。”,当然,这番说辞青言相信才有鬼。
“哦。”既然不说真话,他的事青言没兴趣打听,看了下天日,夕阳西沉,不注意在这待了半天,不再搭理洛其扬,青言朝岔路的另一边走去。
“姑娘,你怎么又不理我?你这是要回去吗?天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回去可能有危险,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这才说了两句话不到就要走,甚至不算打招呼,太彻底忽视他了吧,洛其扬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不管青言愿意与否,还是和上次一样,死皮赖脸跟着一起算是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有这样一段只言片语的对话:
“我忘了你叫什么?”
“洛其扬。”
“洛其扬么?原来是姓洛的。”
听到她的呢喃,洛其扬却是沉默了,他是随母亲姓的,本家确实不是洛姓,姓氏于他而言太过复杂。对一些人来说,一无所知也许才不会有那么多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