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凌晨破晓时分,容知庭手中就已经拿到了一颗白色药丸。放在手心捏了捏,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晌午时分,墨青来到她的院子,把这药丸交到了如意的手上,说是容公子吩咐给郡主服下的。
如意不疑有它,当着墨青的面就服了下去。解药入喉,全身血脉仿佛注入了灵气一般,通体舒畅了起来,连多日的胸闷竟也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意转过头,让墨青回去复命。
“告诉阿容,解药我已经服了。”
“是。属下告退。”墨青见到她毫不迟疑吞下解药那一瞬间也是怔然的,只觉得郡主似乎只要面对着容公子,平日里那般警戒的神态都会无意识地放缓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郡主,很是信任容公子。
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迷惘。他是隐卫,警戒心是无时不刻的,保护好郡主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他总是十分谨慎。
不过还好,总算解了毒。
正要退下,如意却唤住他,犹豫地问了他,“墨青,你觉得阿容这个人怎样?”
墨青一怔,不晓得她想得到什么答案,只得道,“容公子为人磊落坦荡,为府里、为郡主的安全尽职尽责,平日里待下人亲和,对郡主也是尊敬有加,自是属下们能够信任的。”
如意掂量着他的话,不回答,挥手让他下了去。
墨青半弯身子退下。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找一个说服她自己的理由,一个能够继续信任容知庭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的解药,但她直觉告诉他,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容知庭从墨青处得知如意已经服了解药之后便闭门不出。
下午的时候,下人来通报,说是当朝倾歌公主来访。
如意吩咐了下人做好准备,换了一身绛紫薄纱裙便去相迎,脸上笑意盈盈。
迎面几个婢女簇拥而来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一袭芙蓉暖色纱裙曳地,淡黄披风在肩,款款而来。
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三千青丝轻挽,一支清雅镂空芙蕖金步摇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之中,简约却不失华贵之气。
“如意最近可安好?”来人轻轻一笑,眸里烟波流转,双眉秀美。
如意回以一笑,嘴里衔着一抹浅笑,“公主来访,如意招呼不周切勿见怪。”
来人闻言又是一阵轻笑,笑靥在光影中清秀绝艳,晃人心神,此人正是当朝长公主,倾歌公主。
倾歌公主,芳华二十有一。擅歌,倾国都,白城王侯将相有幸目睹聆听,为之沉迷不已,故封号“倾歌”。
如意与之深交甚笃,归来的两年里,多次与倾歌出外游玩,畅谈心事,那次去菩提寺就是其中一次。
“承蒙公主垂念,如意身体安好,公主万福,近来可好?”
倾歌屏退了身后的婢女,只携一人与如意缓缓在庭院里散步。
“没有外人,如意你就不必如此生分了。”倾歌优雅地转身,笑看着她,腮边的几缕发丝随风轻拂略施粉黛的脸颊平添了几丝风情。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倾歌公主不愧是白城第一美人。
如意心下赞叹,衣衫飘动之间脸上也绽出一抹艳丽,道,“许久不见,倾歌也是愈发风华绝代了呢。”话里三分调侃,倾歌美丽的脸颊微染霞色。
“你这个人,真是——”无奈地笑了笑。
回眸望向满园春色,倾歌眉梢眼角之间却带着一抹细细的哀伤,慢条斯理地说:“许久不见,你这园子的风景却是更加怡人了。不知道下次见会是怎么的景色?”
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如意清脆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倾歌闻言叹了叹,对上她询问的眼神,“你知我已二十有一了,再过几月便是我二十二生辰。南楚与北国之间兵戎相见持续僵持着也是多年未果,朝廷中有心人士已经提出议和,父皇对此虽然没有直接反驳,但看得出他也有此意。”
如意长睫微闪,议和,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这样一来,双方都可以牵制些时日,和平共处一代人。虽然在她看来治标不治本,但是历朝以来,用此法确实避免了很多生灵涂炭的局面产生。
看了看倾歌,如意自是知道倾歌话里的意思。
倾歌是长公主,若是皇上有意联姻,只怕最大的选择可能性便是她。美丽大方,容颜秀美,端庄举止若幽兰,没有比她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皇家儿女总是身不由己,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便担负着这样的责任,不可逃脱。
如意眉梢也是一抹忧色,没想到她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若当初——
倾歌看着陷入沉思眉心紧皱的如意,却是了然地淡淡一笑,言道,“我知晓你的想法。我也曾抱着侥幸的心态去生活,可是如今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我怕是——没办法再等了。”
侧首凝视,“三年的日夜等待已经够了。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只是——只是不甘心罢了。如今这样也好,早该绝了我最后的念头。”
说完这番话,这个芳华正好的女子却仿佛红颜老去一般,眼里尽是浓浓的哀伤,浑身散发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令如意不禁也是一颤,神色哀伤了起来。
倾歌却突然转过身,依然是嘴角含笑,明媚却布满哀伤的星眸柔柔地看着她,“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抱怨些什么,只是深宫大院之中,我竟找不出能交心的人了——”话里带着落寞,神色惆怅。
其实她是抱怨的吧?为身为皇家女而怨,为任人摆布而怨。
如意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这样一个心性剔透的女子,不该这样接受苍白的命运,可是,如意却不知道不清楚如何帮助她逃离这样的命运。
“倾歌你——也不必过于忧伤。”除却这句苍白的话语,如意也是语言匮乏不知说什么了。
“恩,也不全是坏处吧。总会好的。”这个坚强的女子???
“我只希望你不要步我后尘,虽然你身为郡主,我只愿你可以握住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我,想留住的东西留不住,不想做的事总有人逼着你做。每天压抑喘息,,活得那般软弱。”
“如意明白。”她不是第一个这样对她说这样的话的人,心里虽然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但她在心里还是希望倾歌以后能够挣脱那些桎梏她的事物,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就好。”
“哎,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我也要回去了。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好好坐下来长谈吧。”微微一笑,作别而去。
“我送你出府。”
身后跟着来时的几个婢女,两人缓步行至大门前,一辆略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前,如意把倾歌送到马车前才止步。
“天色已晚,回去吧。”
“公主路上小心。”如意眼眸微抬,郑重地嘱咐了一句。
“嗯。回宫。”掩身入帘,一道淡淡的吩咐从马车中传来,马车随即辘辘地转动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角。
如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站在门外许久,直到有一阵凉意袭来,肩上一重,有人为她加了一件厚重的披风。
“郡主,夜深露重,进去吧。”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如意心里一动,转过身,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如意反问。
容知庭温和一笑,“这么晚了不见郡主在屋内,便寻了出来。夜浓人静,郡主还是回屋歇息着吧。”
如意看着他不语,拾步跨了进去。容知庭望了望墨黑的夜幕,收回双眼,也跟了进去。
回到大厅,如意看着桌子上几道小菜,看了看身后的容知庭。
“郡主还没用膳吧?这是吩咐厨房的人做的,不知道可合郡主胃口?”容知庭越过她,为她布了碗筷,侧身让她坐下。
如意拣起筷子,夹了块桂花糕吃进嘴里,香甜可口,绵软温滑,确实不错。
顿了顿,放下筷子,转过头看向容知庭,淡淡地说了句:“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容知庭脸色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吩咐,竟一动不动。
如意见身旁的人没动,不觉生了些怒气,冷冷地道,“让你坐下吃你没听到吗?”这人是哑巴了吗?真是的。
如意戳了戳碗里的饭菜,脸色有些抑郁。
容知庭察觉到她变了的脸色,不得不遵循着撩袍坐了下来。如意眼一抬,吩咐站着的侍女:“给阿容添一副碗筷。”
侍女急忙端上来一副碗筷,恭敬地摆放在容知庭面前。
满意地点了点头,埋头吃饭。
“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不用那么拘束。”身边传来冷冷的一声,容知庭嘴角翘起,修长的手指也拿起筷子,缓缓地优雅地吃了起来。
如意看着他那儒雅过分的吃相,心里又是一闷,但却不出一声。
容知庭垂眼吃着饭菜,自是有感受到如意打量的目光,放下碗筷,不期然地对上了如意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用那也是温和到过分的口气缓缓地问道,“郡主怎的不吃?莫非是饭菜不合?需要让下人重新做过——”
如意手一抬,止住了他欲吩咐的声音,硬邦邦地回答道,“不—用—”,然后便继续安静地吃着饭食,不再看他。
容知庭复端起碗筷,眼里却染上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