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冰哥?”夏美悦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你不是在……在上面一层吗?”
冷冰,国家安全保卫局的传奇,特勤七处的旗帜——再多的言语,也许都不如一个“哥”字来得贴切,33岁的他,虽然职位上依然是个“行动队长”,却早已成为部门里的精神领袖,在有他出现的场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也无论周围是谁,他的话便是“圣旨”,有着被同事、部下,甚至有时是上级都无条件“服从”的“神力”。
起先,是一片黑暗。
就跟这世上所有不为人知的角落一样,这里的黑暗宛若深邃的夜,无边无际,无所谓开始,也不存在结束。它远离文明,远离认知,远离人类,在刚刚过去的五百年里,它就这样静静地沉睡着——按照建造者的意志,静静地沉睡着,仿佛永远不会苏醒。
直到,一缕光。
如此渺小,如此微弱,在外面的世界里,连最低贱的流浪汉恐怕也不会多看它一眼。但在这里,在这个漆黑的国度里,这不堪一击的光明,却像是斩破深渊的神剑,为长达数个世纪的沉寂打开了一个缺口。
伴随着石板被撬开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光明渐渐占据了上风——从一个点,变成一道线,再到一大片足以照亮整个阶梯的光团。
光束前后左右地摆动着,面对着如此庞大的黑暗世界,身为克星的它似乎也犹豫了。最终,一根噼啪作响的照明棒滚落下来,掉在阶梯底部的地砖上,把周围十几平米的空间染上一层炫目的琥珀色。
又过了几秒,在阶梯的顶部、石板开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男子的轮廓,身材中等,体格健硕,但步履却格外的轻盈,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就像是初习芭蕾的少女,每一次落脚都仿佛经过了仔细的斟酌与算计,每一次前进都带着满满的忐忑与不安。
也许是因为佩戴了防毒面具的关系,男子的喘息声分外沉重。从浑身上下的行头来看,他显然不会是一个考古学家,当然,也不会是一个盗墓者——或者之类的什么“职业”,比起前两种人,他身上少了一份神秘和欲念,却多了一份彪悍和坚决。
用了差不多半分钟,男子终于走完了寥寥数层的台阶,在双脚踏上地砖的刹那,他似乎是松了口气似的,稍稍放低了之前一直交叠着平举的双臂。
左手上的战术电筒可以带来光明,右手上的92式手枪能带来威慑,但在这个深入地下十数米的秘室中,真正能带来安全的,却只是别在男子腰间的一个小方盒。
“‘金丝雀’……没有叫……”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方盒上的液晶屏,愈发沉重的呼吸,让他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吃力了:“我想……我想……这里应该……没问题。”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地腾出双手,抠住了防毒面具的上下沿。
“等等!”
在阶梯的顶端,他最初出现的地方,另一位戴着防毒面具的观望者突然大声喝道:
“‘金丝雀’至少需要一分钟来收集空气样本!而且二氧化碳……”
就在这个年轻的女声唠唠叨叨的时候,阶梯下的男子已经一把将防毒面具给取了下来,他大汗淋漓,小口小口地喘着,然后慢慢转过身,用淡淡的微笑回望着上方的同伴。
“罗涛啊罗涛,”女人一边摇着头,一边用似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叹道:“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罗涛,27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保卫局第七特勤处高级调查员,曾几何时,19岁的他是部门里最年轻的特工——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了。
“下来吧,‘美人儿’,”他笑着朝同伴招招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女人可不像罗涛那样轻松。倒不完全是因为性格上比较谨慎,她所肩负的使命和携带的装备也大相径庭——身为整个小队的耳目,背着一台三十多公斤重的昂贵仪器和一大堆配件,恐怕任谁都没法轻松起来。
在罗涛的帮助下,女人把背后的大金属箱卸了下来,慢慢地摆正,平放在两人中间。已经是气喘如牛的女人蹲下身子,安置好应急灯,然后打开金属箱的翻盖,在手电筒的关照下忙碌起来。
“‘美人儿’,摘下面具,别活受罪了,”罗涛笑道:“我看你喘得比我奶奶还厉害。”
夏美悦,26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保卫局第七特勤处高级调查员,正如“美人儿”这个绰号字面上的意思,她的确曾是部门里,乃至整个国家安全保卫局里最迷人的花朵——至于现在还是不是,那就得看个人的口味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金丝雀”,上面的读数除了气压和氧含量两项低于“标准值”以外,其他的一切正常。
吃力地扯下面具之后,夏美悦用力甩了甩头发,大声地吸了一口气,但马上就又后悔了——
“这是什么气味儿?煤油?还是松香?”
“鬼知道,”罗涛耸耸肩:“过一会儿让考古学家下来告诉你好了。”
“而且憋闷得很……”女人皱起了眉头:“我们不应该带防毒面具,而是氧气瓶之类的……”
“车队里有氧气背包,”罗涛朝上指了指:“要我去为你拿一个吗?”
“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女人挑起了她的丹凤眼:“你倒是挺放心啊。”一边半开玩笑似地说着,她一边按下了金属箱上的电源开关:“三个月前你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要和我死一块儿呢。”
“哦!”罗涛有意愣了一下:“那时啊?那时我以为我们真的要死了呢。”
“那么现在呢?”女人的嗓音里有了一丝笑意。
“现在?”罗涛伏下身,在对方脸畔轻声耳语:“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你找错时间献殷勤了,”夏美悦轻轻把他贴上来的脸推开:“在‘路标’启动前保护好我,动作慢了,冷冰哥准饶不了我们。”
“嘿!我这不是一直在保护你吗?”
“拜托请专业点儿好不好,”女人做了个“扩胸运动”似的姿势向对方示意:“在周围作好警戒,无论有什么东西靠近,暴打它!拳头不行就用匕首!匕首不行就用工兵铲!再不行就开枪!”她顿了顿:“……不要搞得像在陕西的那次任务一样,连几个走私犯都摆不平,还要害人家冷冰哥出手去救你。”
听到这话,罗涛直起腰来,颇有些无奈地缓缓叹了口气:“你啊,还是这样口不留情……”
“我这脾气要是再好点儿,早就嫁出去了,”夏美悦自嘲似地笑道:“哪里还轮得着你呢。”
不再言语,罗涛又恢复了刚刚步入台阶时的警觉姿态——左手紧握战术手电,右手握紧92式手枪,双腕相扣于身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环顾起四周来。
不过再怎么看,仅仅就这个入口而言,两人所身处的环境似乎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手电的光线所及之处,基本可以判断出这是一条狭窄甬道的顶端。脚下的地面平整光滑,略微潮湿,两侧的墙壁则由一块块长方形的大型石砖错落交叠而成,石砖本身虽然稍显粗糙,但之间的接缝却严丝合扣,几乎看不出砌合的痕迹。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似乎有几块砖上还篆刻着华美的“浮雕”,既不像是动物,也不是普通的建筑装饰——以罗涛目前的学识,完全无法辨别这明显是中国风格的浮雕究竟表达了什么,而他也没有必要去辨别,地面上的考古学小组早已是摩拳擦掌,只要确定下面“足够安全”,他们一定会哭着喊着冲下来。
周围淡淡的异味依然挥之不去,罗涛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除了脚步的回响陪伴着他,四下静寂无声——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很正常,是的,至少现在,这里非常安全。
抬起手电,照向前方,甬道一直延伸过去,而它的尽头,则完全深藏在光芒所不能及的黑暗之中,远远超过了罗涛探索欲的极限。
多年在特勤七处工作的经历教会他一个真理:对未知事物的敬畏,是活下去的可靠保证,也就是完成一切任务的根本前提。
“搞定!”伴着自语似的呢喃,女人用力紧了紧满是汗水的双掌,现在,她只需要在操作面板上轻轻一按,方圆500米之内的空间应该都会被显示在面前铁盒子的屏幕上。
再没有陷阱,再没有机关,再没有秘密——这便是被称为“路标”的神迹,同时也是将国家安全保卫局特工与一般考古学家区别开来的关键要素。当然,如果有钱有路子的话,盗墓者也可以给自己配上这么一台“德制NSP23型声纳遥感仪”,不过,如果有钱有路子,谁还会去盗墓呢?
何况,这里也不是墓穴,除了白素贞,没有哪个中国人会把自己深埋在高塔之下,还挖出如此庞大复杂的双层地下密室。
无论如何,谜底就要揭晓了,半是兴奋,半是紧张,还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夏美悦抬起右手,正准备用力地按下去——
“能把这份荣耀留给我吗?‘美人儿’?”
从后面握住她手腕的这个男人,拥有着沙哑而沧桑的嗓音,就好像是刚刚从战场上解甲归田、身心俱疲的老兵,已经对尘世的一切看得通透而淡泊。
“冷、冷冰哥?”夏美悦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你不是在……在上面一层吗?”
冷冰,国家安全保卫局的传奇,特勤七处的旗帜——再多的言语,也许都不如一个“哥”字来得贴切,33岁的他,虽然职位上依然是个“行动队长”,却早已成为部门里的精神领袖,在有他出现的场合,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周围是谁,他的话便是“圣旨”,有着被同事、部下,甚至有时是上级都无条件“服从”的“神力”。
“把见证历史的时刻留给一对小情侣?”冷冰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声音却还是像往常那样低沉平缓而不带任何情感:“我觉得老天爷不应该那么偏心,让你们什么好处都占全了。”
“大哥,我这年纪已经不能算是‘小’情侣了吧……”夏美悦笑着,朝铁盒子比了比:“至于‘历史’呢,它就在这儿躺着,请慢慢享用。”
冷冰抬起身来。
黑暗中,他的面容显得如此模糊黯淡,但仅仅是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就显出一副不可名状的刚毅与果决。那明显经过精心修饰的络腮胡,与略显蓬乱的头发相映成趣,让他本来就不年轻不阳光的脸上更多出一份刻意装出来的老成与颓然。
不知是因为空气混浊还是紧张,他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右手食指,用力按下了声纳的开关,“嗡——”
蜂鸣似的声音在耳蜗中回响,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看不见摸不着的声波,却顺着地下密室的每一个通道、每一个缝隙扩散开来,它无孔不入,势不可挡,神秘黑暗的地下世界在它面前,忽然就变得赤身裸体,不堪一击,在声波折回来的时候,整个建筑结构的信息已经显示在了仪器的液晶屏上。
“我的个天哪……”难掩心中的震撼,夏美悦几乎是尖叫了一声:“这到底是什么啊?”
听闻恋人的惊叹,罗涛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夏美悦的身边,与冷冰挤在了一起。
“哇哦,”虽说土木工程并不是他的强项,但罗涛还是能看懂屏幕上的画面所显示出的意义,“它块头可不小啊。”
“你到底懂什么啊,罗涛……”夏美悦嘴上像是在戏谑,目光却分外呆滞,直直地盯着屏幕:“这东西可以让我们名垂青史了。”
液晶屏上泛着幽幽的蓝光,一个由线条和多边形组合而成的巨大几何体随着声波的频率忽明忽暗,门外汉确实很难在第一次就看懂这种近乎全息图的画面,但随着冷冰的操作,图案不停变换着角度,终于愈发清晰起来。
“光是主甬道就有200米长!”夏美悦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看这4个大的穴室,我估计每一间都有50……不,至少80平方米!”
“而且是倒梯形,”冷冰平静地补充道:“应该是上面一层水利设施的补充,用来启动塔里的机关……非常奇妙的设计,虽然失败了。”
“不对,冷冰哥,看这里——”夏美悦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稍作比画:“这几个细条,应该是用来和地下水系连接的通道,和上层的水利设施无关,我推测它们可能是用来储水的房间。”
“把最大的四个房间当做水池?”罗涛不解地摇摇头:“我真不明白这些唐朝人的想法。”
“不,这显然不是唐人的作品……”冷冰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且不说他们有没有修建大规模地下建筑的兴趣与习俗,光看建筑风格就明显不对。”
听到这段似是自语的话,另外两人沉默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