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贻
我认识土家族作家苦金,是从认识他的儿童小说开始的。他在几个短篇小说中所描述的山村儿童对求学、求知的渴望,对文明、文化的向往,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与他以文会友许多年,2010年,他参加《民族文学》杂志社举办的改稿班来到呼和浩特,我们才得以见面聚谈。志同道合,我自然希望他多关注少年儿童,多为少年儿童写作。
最近,重庆出版社将要出版作家苦金的儿童小说集《明天在哪里》,苦金约我作序。序,是书的开头。作为这本书的第一读者,我自然很高兴在这本书的开头说一点心里话。
我认为,少年儿童素质的提升,是现代文明最主要的标志之一。改革开放以来,不少作家的视线都在那些还居住在僻远、贫困的山村里,盼望着上学读书的穷苦儿童身上。苦金的短篇小说《明天在哪里》《听夕阳》就是这方面创作中有代表性的作品。作家不仅揭示出新一代少年儿童积极向上的心绪,还透示出贫困地区、民族地区现代化进程道远而任重;在艺术表现上也广采博取,写活了两个土家族儿童形象,鲜明地凸显出民族心理状态的新的发展,使作品的时代特征、地域特色、儿童特点浑然一体,也使儿童文学民族性更为丰富。
在这本集子里,我又欣喜地读到苦金的中篇新作《牛铃波娃奇遇记》。
这部中篇小说的优长,首先在于关乎当下。关怀当下中国城乡各民族少年儿童的生存状况与道德状态,却又不是囿于儿童生活的小圈子或简单地重复成年人小时候的循规蹈矩。从而决定了其作品贴近现实本真、贴近儿童心灵的特色。
写给儿童的作品,新和奇是两个很重要的方面。这个作品的“新”,就是其着眼点和表现重心在眼前的“新”时代、“新”生活、“新”少年。他深知个中肯綮,尽管作品中的一些素材、一些知识也很普通,苦金却能由此囊括少年人生中的生命时光和生活气息,直指人心,直击人性。当然“新”就会出“奇”。但作家并没有刻意地渲染小主人公暴风雨中牛背岛的意外遭遇和抓金钱兔、斗黑豹的殊异经历,而是关注其背后的故事,揣摩其文化蕴涵,以及少年与身边的小狗、与前后的人物之间的简单而又复杂的关系。从而提升了其作品深藏若虚、深入浅出的整体品格。
的确,苦金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在作品中交错叙述,自然穿插,把一个很平常少年的很平常的生活写成一个一波三折、一事多故的惊悚小说。加上对当下中国社会中有关少年儿童、家庭教育的许多敏感话题的切入,对当前一些社会弊端、不良时尚的批判性元素的有机融入,着实拨动了读者的心弦。更由于揭开了由家庭和社会交织的裹挟少年的谜团而切实地打破了人们多年来因回避而形成的沉寂,显示出简单中的丰富、浅显中的深刻。从而显现了其作品平中见真、平中出奇的美学价值。
可贵的是,苦金作品中总是跃动着一颗淳朴、真诚的童心。他以充满激情的朴真,审视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从中发现那些被日常生活格式化的生命潜能——对爱、美、自然、自由的永不枯竭的热忱,唤醒被物欲蒙蔽的虚伪、空洞的心灵。所以,这部小说的创作虽是现实主义的,却以情感为主旨、别开生面。小说主人公牛铃波娃,天真善良,于柔弱中见坚强;而他周围却处处有陷阱,以致险象丛生,让读者时时捏一把汗。但正邪对峙、真假交织中,又总是正必胜、真必果的结局,正表明了苦金对中华美学的传承、照应。活泼的笔触和沉静的观照,将理想的愿望与现实的人世纠缠起来,衔接起来,展示少年人生中的光彩和精彩,以及由此而来的稚嫩心灵中的伤痛和伤痕,从内容到形式都表现出民族的传统文化与时尚的现代意识恰当的融合,从而增强了其作品中童情映照、稚真成趣的温馨诗意。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有意识地为儿童写作的不多,苦金却是。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民族,深深地爱着自己民族的少年儿童们。这个作品中的两个少年人物,虽没有明确族别,却可以从作品中描述的特定地域、特定自然与人文氛围中得到暗示。苦金很自然地写出了汉族、土家族向善、勤劳的心理素质在当代少年身上的体现和发展,从而也写出了苦金心底的一种民族自豪情愫。
显然,苦金力图在作品中写出我们文化土壤的复杂性、缠绕性,表现出他深沉的忧患意识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这个作品,既是关于两个少年的,也是关于一个社会的;既是关于儿童教育的,也是关于民族精神的。
小说《雪夜》也有很耐读的的故事情节,但苦金绝不是个只会讲故事的人,他的作品总是表现出对文化问题的深层认识,字里行间流露着深厚的人文关怀。
愿常常读到苦金的新作。
(张锦贻:中国著名儿童文学理论家、作家。内蒙古社科院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论著有《民族儿童文学新论》《中国少数民族儿童文学》《冰心评传》《张天翼评传》《包蕾评传》等。创作有儿童散文集《草原,一个童话世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