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认为,评价一种文明,必须看它“能够生产什么样子的人,什么样的男人和女人”。他批评那些“被称作中国文明研究权威”的传教士和汉学家们“实际上并不真正懂得中国人和中国语言”。他说“要懂得真正的中国人和中国文明,那个人必须是深沉的、博大的和纯朴的”,因为“中国人的性格和中国文明的三大特征,正是深沉、博大和纯朴”,此外还有“灵敏”。
辜鸿铭还将中国人与美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进行了对比,凸显出中国人的特征。他说,美国人博大、纯朴,但不深沉;英国人深沉、纯朴,却不博大;德国人博大、深沉,但不纯朴;法国人没有德国人天然的深沉,不如美国人心胸博大,也没有英国人的心地纯朴,却拥有这三个民族所缺乏的灵敏;只有中国人全面具备了这四种优秀的精神特质。辜鸿铭说,中国人给人留下的总体印象是“温良”,“那种难以言表的温良”。在中国人温良的背后,隐藏着他们“纯真的赤子之心”和“成年人的智慧”。中国人“过着孩子般的生活——一种心灵的生活”。
辜鸿铭对外国银行无好感。他说:“银行家是晴天把伞借给你,雨天又凶巴巴地把伞收回去的那种人。”这句话成了讽刺银行家的名言,被收进《英国谚语》。
辜鸿铭讽刺道:“二十世纪数学已经改良了,以前三三得九,现在则不然。我借洋款,三三得九变作三三得七;等我还洋款时,三三得九则变作三三得十一。”
辜鸿铭说:“洋人绝不会因为我们割去发辫,穿上西装,就会对我们稍加尊敬的。我完全可以肯定,当我们中国人西化成洋鬼子时,欧美人只能对我们更加蔑视。事实上,只有当欧美人了解到真正的中国人——一种有着与他们截然不同却毫不逊色于他们文明的人民时,他们才会对我们有所尊重。”
辜鸿铭一针见血地讽刺道:“什么是天堂?天堂就是在上海静安寺路最舒适的洋房里;谁是傻瓜?傻瓜就是任何外国人在上海不发财的;什么是侮辱上帝?侮辱上帝是说赫德总税务司为中国定下的海关制度并非至善至美!”
辜鸿铭曾这样评价张之洞、端方这两任湖广总督:“张文襄学问有余而聪明不足,故其病在傲;端午桥聪明有余而学问不足,故其病在浮。文襄傲,故其门下幕僚多伪君子;午桥浮,故其门下幕僚多真小人。”
辜鸿铭鄙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妄冀公卿”的读书人。他说:“今日中国不患读书人之多,而患无真读书人耳。”他更厌恶读书人的“傲”与“浮”:“学问有余而聪明不足,其病往往犯傲。聪明有余而学问不足,其病往往犯浮。傲则其学不化;浮则其学不固。其学不化则色庄,其学不固则无恒。色庄之至,则必为伪君子;无恒之至,则必为小人!”
20世纪初,辜鸿铭曾与外国友人逛上海的十里洋场。友人见沿街娼馆林立,惊异上海的妓女竟如此之多。辜解释道:“Prostitude者,Destitude也(卖淫者,穷也)。”
辜鸿铭主张纳妾,日籍夫人吉田蓉子去世后,辜又纳了年轻美貌的小脚女人碧云霞(辜为其从妓院中赎身)。他为纳妾辩护道:“许多西方人在谈中国官大人纳妾如何不道德。其实,这比那些开着小轿车,从马路上拾回一个女人消遣一夜后,次日凌晨又将其推到马路上的欧洲人,要无私和道德得多。纳妾的中国官大人可能是自私的,那么开小轿车的欧洲人不仅自私,而且是懦夫。”
萨摩雄次看书报甚久,辜鸿铭对他说:“你读得太多了,应该减少读书的时间,而增加一些冥想和思考。”
日本人安冈正笃将自己的作品送给辜鸿铭,辜问了他的年龄后说道:“四十岁之前不可著书。”萨摩雄次问何故,辜回答:“一个人无论他具有多么伟大渊博的知识,在四十岁之前都不可能悟出值得流传后世的思想,随着年龄的增长,往往会发现自己的著述中有许多地方令其懊悔不已。”并举了许多例证。多年后,萨摩得知安冈因其年轻时问世的著作而受到批驳和攻击时,更感到辜所言极是。
辜鸿铭到北大任教。当梳着小辫的辜走进教室时,学生们发出一片哄堂大笑。辜却平静地说道:“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闻听此言,学生们一片静默。
1915年9月初,辜鸿铭在北大的开学典礼上发言,大骂当时的政府和一些社会上的新事物。他说,现在做官的人,都是为了保持他们的饭碗。他们的饭碗,可跟咱们的不同,他们的饭碗大得很,里边可以装汽车、姨太太。又说,现在人做文章都不通,他们所用的名词就更不通,譬如说“改良”吧,以前的人都说“从良”,没有说“改良”,你既然已经是“良”了,你还“改”什么?你要改“良”为“娼”吗?
“五四”运动的两大口号是“科学”和“民主”。辜鸿铭相信科学,因此从来不骂科学,但对民主却是深恶痛绝。他曾在文章中将民主的英文单词“Democracy”改成了“Demoncrazy”,“Demon”意为“魔鬼”,而“crazy”则是疯狂。因此辜鸿铭认为,民主就是“魔鬼”+“疯狂”。
教学
李季回忆,1916年底蔡元培接掌北大之前,教授他们英文的教师C先生常以妓院为家,从不认真备课、上课,引起全班同学的强烈不满,因而强烈要求校长改聘辜鸿铭来给他们上课。为达到这一目标,他们罢课数周,最后迫使原校长点头应允。李季说:“自C去而辫子先生(指辜鸿铭)来,我们不啻‘拨开云雾见青天’。”
震瀛回忆,辜鸿铭常教他们读英文版的“千字文”:“DarkSkiesaboveTheYellowEarth(天地玄黄)……”音调整齐,口念足踏,全班合唱。学生们看着辜鸿铭的样子,觉得越发诙谐滑稽,故乐而忘倦。辜还常对他们说,《三字经》中有许多科学,开宗明义便说“性本善”,这是关于人生哲学的问题,与卢梭的论调相同;“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是数学;“白水火,木金土”是物理化学;“三纲五常”是伦理学;“天地人,日月星”是宇宙论、天文学……全书都是很有教导小学生价值的。
辜鸿铭讲课,每次总要讲“君师主义”。他说:“西洋有律师同警察,所以贫民不服,要起Bolshevism(布尔什维克主义);中国历来有君主持各人外面的操行,有师管束内里的动机,所以平安。若是要中国平安,非实行‘君师主义’不可。”
辜鸿铭捍卫东方文化,曾对学生们说:“我们为什么要学英文诗呢?那是因为要你们学好英文后,把我们中国人做人的道理,温柔敦厚的诗教,去晓谕那些四夷之邦。”
辜鸿铭授课,第一堂课时,他让学生将讲义翻到pageone(第一页),等到上最后一堂课,他还是让学生将讲义翻到pageone,授课时间全在嬉笑怒骂中过去。
辜鸿铭曾为学生定下三条规矩:“第一,我进来时,你们要站起来,上完课我先出去,你们才能出去。第二,我向你们问话或你们向我提问,你们都要站起来。第三,我指定背的书,你们都要背,背不出来不能坐下。”
上辜鸿铭的课,学生最怕的还不是背诵,而是翻译。辜一次让学生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译成英文,学生们听罢,个个抓耳搔腮。他还曾要求学生用英文翻译《三字经》《千字文》,学生们更是痛苦不堪。
辜鸿铭讲课诙谐幽默,讲到得意处,会忽然唱段小曲,或从长袍里掏出几颗花生糖大嚼,令人忍俊不禁。
每次去上课,辜鸿铭总带一童仆为他装烟倒茶。他坐在靠椅上,辫子拖着,一会儿吸烟,一会儿喝茶。学生着急地等待着他讲课,他却一点也不管,慢慢吞吞。
辜鸿铭讲英国诗,旁征博引,海阔天空,怪论迭出。他将英文诗分为三大类:国风、小雅和大雅,国风中又分为苏格兰风、威尔士风等七国风。他今天教“大雅”,明天讲“小雅”,后天则是洋“离骚”(弥尔顿的《悼亡友诗》)。在列举诗人的作品时,他常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对照原文,竟一字不差,记忆力之惊人让所有学生都不得不为之折服。
辜鸿铭上课时经常跑题,信马由缰,针砭时弊,臧否人物。周作人回忆说:“他在北大教的是拉丁文等功课,不能发挥他的正统思想,他就随时随地想要找机会发泄。”
一次,辜鸿铭骂袁世凯,从上课铃响骂到下课铃响。北大学生总结出一条规律,绝不能跟辜先生提“袁世凯”,否则一堂课就报废了。
北大某毕业班的班长请辜鸿铭提供一张照片,贴在毕业簿的同学录中,作为纪念。结果,辜火冒三丈道:“我不是娼妓者流,何用照片?你们要是不吝惜经费,何不铸一座铜像作为纪念?”
李季等北大学生毕业时,纷纷穿上毕业服装。辜鸿铭见后说道:“娼妓最喜欢招摇过市,炫示自己的美丽,无论什么足以自炫的东西,她们总要表示出来给人看,所以叫做婊子。你们现在穿戴这样的衣帽,不独是堂堂乎张也,而且洋派十足,真是了不得!”
辜鸿铭25岁之后才开始研习中国文化,故授课时写别字,或字缺笔少划的事常有发生。一次,他讲《晏子春秋》时,将“晏”写成“宴”。学生指出错误后,他很尴尬,一边纠正一边自语:“中国汉字真讨厌,‘晏’与‘宴’不过把‘曰’字的部位换一下而已,字义就不同了。英语中就没有这样调皮捣蛋的。”有好事的学生马上接口道:“英语中也有。比如‘god(上帝)’倒过来就成了‘dog(狗)’了。”辜鸿铭听罢,一笑了之。
著名报人张友鸾记载,罗家伦是北大的“名学生”,辜鸿铭却反感他好出风头,不好好学英文,故上课时十有八回让罗家伦回答问题。罗的英文底子很差,有时胡乱回答一通,有时干脆就说“不知道”。有一回,辜听了罗的回答很不满意,当堂加以训斥,话说得很重。罗颇为难堪,站起来为自己辩解。辜大怒,拍着桌子说:“罗家伦!不准你再说话!如果再说,你就是WPT!”罗家伦被吓得愣住了,不再言语,但他却不知道“WPT”究竟作何解。一天,罗趁辜正讲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凑上前去问道:“上回老师不准我说话,骂我WPT。这WPT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请老师告诉我:这是哪句话的缩写?出在哪部书上?”辜一抡眼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WPT,就是忘、八、蛋!”此言一出,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罗家伦恨得牙痒,却无计可施。此后,“北大学生,没有一个不知道罗家伦就是‘WPT’的”。
1919年5月3日,罗家伦写信给当时的教务长马寅初和英文主任胡适,历数辜上课的种种恶行,如“次次总是鼓吹‘君师主义’”,“上课一年,所教的诗只有六首另十几行”,骂新诗,说不出英文诗的精神等。
一次,辜鸿铭问某学生问题,要求该生站起来回答,学生就是不起立,辜气得将他驱逐出教室。某生离开后,其余学生皆随之而去。辜怒道:“礼教果坠地无余矣!”遂辞去北大教职。
流变
在法国进修期间,辜鸿铭认识了一位对《易经》十分推崇的老教授。老教授认为《易经》是最有价值的经典。他认为黑格尔的理论是根据《易经》写出来的,黑氏却将之据为己有,说是自己首创,并批评《易经》的理论一文不值。老教授以不懂中文、不能通读《易经》为生平憾事,让辜回国后一定好好研习《易经》。辜鸿铭从此对《易经》产生了研究的兴趣,晚年自称“汉滨读易者”和“读易老人”。
1880年,辜鸿铭学成回到马来亚,被派到新加坡殖民地政府任职。当时他西服革履,短发油光可鉴,俨然一洋派博士。两年后,他遇到维新派人物马建忠。辜自述,与马“三日倾谈”,“使我再一次变成一个中国人”。他马上辞职回到槟榔屿,对辜家的家长、堂兄表示,愿意留发结辫,脱下洋服,着中国传统服饰。
在遇到马建忠之前,辜鸿铭读过的唯一中国文学作品,仅为翟里斯翻译的《聊斋志异》。马告诉他《聊斋》只是当朝一个落第秀才的笔记小说,算不上中国杰出的文学,劝他应该去读唐宋八大家的作品。与马一席长谈,他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无限神往,开始“读五经诸子,日夜不释手。数年,遂遍涉群籍,爽然曰:“道固在是,不待旁求也”。通过研读传统文化,辜鸿铭对中西方文化产生了新的认识。他认为:“欧美主强权,骛外者也;中国主礼教,修内者也。言一时强盛,似优于中国,而图长治久安,则中国之道盛矣、美矣!”
1885年,辜鸿铭在厦门开往香港的船上遇到了广州候补知府杨汝树。杨被辜的识见辩才所折服,将其举荐给两广总督张之洞。
辜鸿铭第一次见到张之洞时,仍是着西装,辫子长得也不太像样,以至于张劈头问道:“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并让他“赶紧脱掉西装,留辫子,学官话,做个像样的中国人”。
有某英国人知道辜鸿铭自小留学海外,对中国国学知之甚少,选了某经书中难懂的词句,前去考问他。辜被问得满脸通红,瞠目结舌,久久不能措一词。一时忌恨辜之人,均洋洋得意道:“我们现在已难倒辜汤生了!”受此刺激,辜鸿铭更加努力,倾力研读中国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