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子!”
白莽虎见到来人,再次跪地行礼,还顺手扯了下方延的袖子,但方延没动,其他孩子则有样学样跪倒一片。
金少良见他爹跟叶忠业已带人离开,整个人瞬间变得趾高气昂。
“起来吧。”他装模作样地冲众人一摆手,而后便眯着金黄的小眼,挺着傲慢的胸脯,踱着缓碎的步子,连摇带晃走近呆立的方延。
詹耀师那张煞白如纸的脸,至今仍在金少良的脑海浮现。九窍灵虫傀儡的伤损十分致命,詹耀师说他已无能为力,只得匆忙吩咐人去到云中山报告这一情况,看看有何恢复良策。
而后,他又喋喋不休说了很多,金少良边听边咬牙,原来事情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青篱州灵宗有两大立命秘法,且都是单代单传。
一个是“九叶问卜”之术,为天地观易轩道人所掌,以“日问灵卜,妙解玄象”修身。
另一个是“九巧穷奇”之技,乃莫来居俞三更道人所用,以“巧弄灵虫,造化玄机”修身。
这两种秘法必须由灵性超高的人来修炼才行,而灵宗的近况比元宗惨了数倍不止,为了及早寻得灵宗传人,俞三更道人才不得不耗时二十余年,做出两件捏探道器,也就是“五行玄珠帘”跟“九窍灵虫傀儡”。
当时,这两件道器连同各种伤损时要更换的零材,以及清理污垢所用的返灵水等的,足足花了精英堂两千万两银子。
以往那些小损小伤都属正常磨损,千钧坊工匠出身的詹耀师靠着灵宗给的那些零材跟药水足可以应付,但这次他却无论如何都搞不定了。
不过,即便如此詹耀师也没责怪方延的意思,可金少良却不这么认为。
他自出生便倍受宠溺,早已养成心高傲物之心性。在精英堂修道的短短四年中,他那“金公子”的名号已然是尽人皆知,同精英堂的龙少安、铁少宁、上官策并称为精英堂四公子。
在堂内人眼中,龙少安是才貌双全、铁少宁是天生神力、上官策是聪明过人,而他是什么呢?
自命不凡,自以为是!
众人将他跟那三人并称,很明显是暗地里讽刺他,可他非但没觉出任何羞愧,反而对此称谓很受用,再加之堂内一众文武堂师忌惮于龙虎盟的名头,只得姑息放任之。
如此一来,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不管什么事,只要叫他遇上就得管一管,有时没事他也要搞点事出来,以炫耀自己的能力,弄得堂内鸡犬不宁,已然成了众人怨府。
其实,诸堂师跟众多弟子这么做也实属无奈。
在近百年来的华州矿脉暗战中,布衣门在输掉仅有的铜脉之后选择主动退出,并且一退千里,搬出了华州內城。
云书苑则一直不温不火,选择屈从隐忍,而唯独龙虎盟凭借其统掌的华州四大矿脉势力大兴。
尤其是近几十年,龙虎盟几乎担负了精英堂所有的日常开支。精英堂建立之初的“三宗鼎立拱卫华州”之势显然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龙虎盟一宗独大!只是碍于宗门祖师间的亲密关系,华州三宗间的矛盾并没再度激化,但彼此间都心照不宣。
因此,众堂师对金少良之行为始终装作视而不见,能忍则忍,引来堂内弟子一片羡慕嫉妒,但更多的还是恨。
反观金少良则自有其想法,在他眼里精英堂就是龙虎盟。金云溪是龙虎盟盟主,他便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是未来的龙虎盟盟主。
弄坏了精英堂的宝贝,也就等于折损了龙虎盟的东西,他这个未来的盟主怎能不管呢?
于是,他停身清了清嗓音,低头仔细端量着方延,嘴角泛起一丝阴笑,“你怎么还在这里,还没捏探是吧?哎呀,这可怎么办,那两件道器被你给弄坏了,不如这样,我就来帮你捏探一番吧!”
说罢,快速挽起两个袖口,不由分说,伸手在方延身上捏拿起来。
白夏二人见此,不由地颦眉闭眼各自摇头,这哪里是捏探,分明就是恶意报复。
“感觉如何?!”
……
“是不是有点疼?你怎么不说话?”
……
“哎呀,你是一窍不通呀,知道了吧。你是个废柴,废柴!明白不?”
……
白莽虎知道金少良是在故意刁难人,支吾着刚要起身阻止,却见金少良猛地一回头,金睛灼灼,令人生畏,他急忙将头一低,再也无话。
而那帮孩子更是噤若寒蝉,纷纷倒退数步,谁也不敢说话,紧张骇人的气氛瞬间弥漫整座院子。
一通胡乱拿捏之后,金少良感觉还是不过瘾,随即哈了口气在卷起的手指上,然后暗自咬紧银牙对准方延的后脑“咚”的就是一下弹弄。
“哈哈!哈哈哈……”终于,孩子们发出一阵哄笑,笑得那么天真无邪,或许在他们心里,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其中,周勇笑得最为开心。看着眼前的一幕,又回想起之前耍弄方延的种种,他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在大笑的同时,还禁不住空弹了几下手指。
金少良见众人反响如此热烈,顿时来了兴致,时而掐弄方延的脖子,时而踢踹方延的屁股,时而再次敲打方延的大脑袋……
阵阵哄笑中,方延的牙关渐自咬紧,眸子越瞠越大,眉毛竖立如刀,可仍旧一语不发。
然而,方延越是如此,金少良越是肆无忌惮。他狞笑着抓起方延的一只胳膊,而后慢慢向其背后拧去……
“咔吧,咔吧!”骨节的脆响声令人毛骨悚然。
方延鼻翼狂抽不止,额头青筋爆跳,脸上瞬间染了一层酱紫色,可还是不吭一声。
“喔!”孩子们的表情终现惊恐,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玩耍,绝不是……
周勇悄悄攥紧拳头,暗自使劲,他实在不解,为什么方延不还手,就这么任人欺辱?哪怕是哭喊一声也好啊。
白莽虎的整个身子都在颤动,他咬定牙关狠憋了口气,眼见着他脚踝一阵颤动,马上就要站起身子,但突然又狂嘘一大口,矮了身形,边摇头边将双眼紧紧闭上,想快点捱过这场令人厌恶的表演。
夏哲堂实在不忍再看,伸手在白莽虎后腰使劲掐了一把,小声道:“说句话呀,咱们可收了方老善的银子。”
“哎哟!”白莽虎慌忙睁了眼,下意识地一拍脑袋:“对呀,我他妈一紧张忘了这事啦。”
说罢,他快速起身上前,一把抓住金少良的胳膊,哀求道:“公子!公子!罢了吧,他还是个孩子。”
金少良转回身,盯着白莽虎发出一阵冷笑:“小孩子?!我可看过差人的记录,他跟我同岁,你说说看,有十二岁的小孩子吗?撒手!”
白莽虎仍未松开手,满面赔笑:“公子,您何必……”
金少良插言道:“我何必?那两件道器可花了我们龙虎盟两千万银子,居然被他那么一走,就给弄坏了!你说,这账该怎么算?“
白莽虎连连点头:“是,是该算,可龙虎盟财势如虹,别说两千万,就是十个两千万,对龙虎盟也是九牛一毛,对不对。”
见金少良听了稍显迟楞,白莽虎话锋一转,又道:“再有,您刚也说过,他就是那么一走而已,绝无故意之嫌。”
金少良即刻将眼一瞪:“呀!你的意思是说我故意的呗?我告诉你们!我龙虎盟买来的东西,要弄坏也得是龙虎盟的人才行,他一个废物凭什么?”
哎……这他妈就叫不讲理。白莽虎暗自骂着,苦笑道:“公子,别误会,我没那意思,您看——”
金少良打断道:“我看个屁!你还是说说收了人家多少银子吧。”
白莽虎听后一愣神,脸上笑意瞬间凝固,忍不住再次暗骂:你奶奶个小脚丫,耳朵可真灵呀,这他妈老夏也是,为什么非要说那么大声。
“公子,此事事出有因,我们已如实上报,还是请您高抬贵手。”夏哲堂起身拱手解释道。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金少良说着将眉头一挑,随即伸手抓住方延手中的银袋向怀里狠劲一拽,“这就是证据,你给我撒手!“
见方延死活不撒手,金少良兴致再起,转而抓着方延胸前的衣襟,咬牙道:“我叫你不撒手!”
但见金少良双脚倏地一分开,单臂用力向上一抡,着实轻松地将方延举至头顶。
“哇——”围观的孩子又是一阵惊呼。
这种响应让金少良更加亢奋,他在想是不是把方延放下来再多举几次,以显示自己的强大。
然而,就在他抬头看向头顶的刹那,却发现方延瞳内竟跳动着凛凛猩红!
他身子一怔顿感不妙,没想到方延竟大嘴一张“咔嚓”就是一口……
只这一刹那,金少良整个人瞬间呆住,但随之而来的疼痛又把他叫醒,举起的手臂猛然一颤,而后他再看,自己左手的小指业已被咬去不小不小一片皮肉,鲜血随之汩汩而出。
“啊——”金少良发出杀猪般的嘶嚎,一双金睛耗子眼已然瞪到极致。
“哇——”周遭孩子一片惊呼,尤其是周勇,看得目瞪口呆,原本裸露在外的小手也紧地缩进袍袖。他甚至有点后怕,想不到方延竟会动嘴咬人。
“我咬死你!我咬死你……”方延狂瞪起猩红的双眸,再次张大嘴巴。
金少良见状紧地一咧嘴,仗着他有四年的筑基功夫,单臂角力狠劲一甩,将方延抛出一道弧线。
“咻!”方延好似一个沙包,径直向院门飞去。
院门大敞四开,正对门口恰有一面石墙,白莽虎暗道不好,提气拧腰,大肚子狂甩,纵跳着向院门处飞奔。
要说什么插科打诨,白莽虎不惧堂内任何人,但要说到修为境界,堂内任何人都不怕他。
白莽虎刚由筑基期步入纳气期,纵跃能力实在不值一提,还没跑几步便见方延业已飞出院门,急得他一阵顿足捶胸。
“哎哟!我的妈呀!”
白莽虎皱眉头一听,是夏哲堂的声音!跑至门口一看,这才长舒一口大气。
夏哲堂仰面躺倒在地,怀中油纸包里嵌着方延的大脑袋。
白莽虎楞了下,随即上前伸手一提,便将方延扛上肩头,又从夏哲堂怀里夺过油纸包,拨腿便跑开去。
“哎哟,哎哟哟,这、这怎么回事?”夏哲堂捂着浑圆的肚子一阵哀嚎。
“你善后,我去送孩子……”
“我咬死你……我咬死你……我……”方延趴在白莽虎肩膀上大吼不止,嘴角处沁着丝丝血迹,双眸狂瞠好似着了魔一般。
白莽虎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块五香沙驼肉使劲塞到方延嘴里:“来,来,来,使劲咬!咬死他!”
“嗯…咬死你…”方延使劲咀嚼着沙驼肉,滋溢的油水混着尚存的血渍点点滴落,淌湿了白莽虎身前的大片衣物。
“对,对,对,再来一块,咬死他!”白莽虎扛着方延跑出新手堂区域,而后一转弯,顺着一条较宽的甬路向精英堂正门跑去……
甬路另一侧的尽头,叶忠跟金云溪刚刚走出天工坊门口。
“绝不可能是异类骨体!傀儡人已明示,他的灵性一窍不通,依我看也是夭亡之相。”金云溪语气坚定,连连摆手。
叶忠捻须叹道:“云溪兄,您有所不知,方才探察时,我见他六道玄关悉数隐现,只是一时间无法——”
金云溪抬手插言道:“那更不可能,据说咱们丹云二宗的两位祖师才开得五道玄关,他怎么可能开出六道来呢,你那绝对是幻觉。”
“或许是吧。”叶忠点点头,面露一丝惋惜,接着又道:“真可惜啊,他的骨体实在是差。”
金云溪点头道:“岂止是差,而是根本就不在五行之内。这根骨上一旦走向极端,则必为夭折之相,切勿为他多费心思,今年招募到两个一元体,已非常不错,咱们应该早作打算才是,免得到时再被其他宗门占了先机。”
“还有个混元体呢。”叶忠补充道。
金云溪点了点头,道:“嗯,不过那是元宗碗中的菜,要说这元宗的香火命确实比灵宗强了数倍不止哟,你说说那灵宗,九窍开七的单传,至今已有数千年了吧?”
叶忠道:“没错,自那次联盟争锋之后,灵宗便一蹶不振,假如那孩子骨体没有异常,说不定灵宗就后继有人喽。”
“唉!你看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