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是哪里?
方延狂吸了一口大气,左瞧右看,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此刻他正在一座草木葱茏的大山脚下,确切来说是在两座山峰间的崖壁下面。
方延拢目光竭力远眺,左边山峰匍匐如猛虎,上刻“虎丘”二字,右边山峰盘亘似蛟龙,上刻“龙崖”二字,两峰尽头处,若即若离,雾气弥漫,偶有微光鳞闪。
此时已近晌午,日头格外的猛烈,他抬头看了半天,始终看不出是个什么所在。
“快点走,你看什么呐!”白莽虎大声招呼着不远处的方延,随后又对身旁的夏哲堂说:“前面就是千市大街了,不如你先去费老三那里问问,看看还有没有鸟骑,我带娃娃们去驿台等着。”
“行,我这就去。”夏哲堂整理了一下周身的装束,随后转身奔向千市大街。
方延从没来过这里,心里不由多了些许忐忑,他紧跑几步到白莽虎身后一伸手,紧紧抓住其后面的衣襟,这才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几个人刚进街口,一股喧嚣熙攘之气便迎面扑来。
整条千市大街绕山而建,街道路面都是青石铺就,曲折蜿蜒宛如玉带。
左侧街边:元宗药羹铺,龙虎剑器工坊,雷氏灵兽特供店……
右侧街边:羽宗皮毛屋,丹宗大道医馆,君子苑典藏书楼……
诸如此类的店铺一座紧挨一座,俱都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根本看不尽头。店门前的各色幌布随风舞动着,似在招揽客人,更有各色衣衫背刀挎剑穿梭其中。
方延频迈大步跟在白莽虎身后,看看这里,瞅瞅那里,两只眼睛简直不够用的。
当然,除了这些临街的店铺,还有不少街边小摊,摆的都是些用过的修道物品,偶尔还会有些来路不明的稀罕物件。
“小道友,来,来,来,快过来呀!”
“我看你面相非凡骨骼惊奇,将来必成大器!这里有几本秘籍很适合你,快点过来挑挑看。”
声音从身后传来,陌生且尖细,方延扭头一看,左侧街边不远处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摊主正冲自己招手,嘴里吐沫星子乱飞,说得煞有介事。
方延松开紧抓衣襟的手,停身问道:“是叫我吗?”
“当然,当然,我这里有些秘籍,都是专为你准备的!来来来……”
方延心中一动:秘籍?尽管没动地方,但好奇心却被那副伶牙俐齿勾了起来。
“你来看哈,我这里什么秘籍都有,喏!《飞仙秘闻》、《双修真妙诀》、《金顶大丹要术》……还有这个,《创世大法》……“
“啊,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厉害的道法……”小个子摊主的话还真起了作用,方延抢步过去,如获至宝般接过一本很薄的秘籍,边看边轻轻抚摸,“张二祖师著……这张二祖师又是哪个,我怎么没听过?”
小个子摊主见方延有点犹豫,黑豆般的小眼眨了眨,小声说道:“这样吧,看你是个修道的好材料,今天我就赔本赚吆喝,只要你八十两银子,如何?”
八十两白银,在华州来说就是一普通人家七八年的口粮钱!我爹在老家卖酒三年才能攒下这么多,有点太贵了,再说了我也没带这么多……
方延咽了口唾沫,稍有犹豫,又听小个子摊主说道:“算了算了,买一赠一!我可以再送你一本《修真食谱》,你看怎样?”
方延看了看那本秘籍,心说之前我就天天做梦,天降仙人传秘籍,苦练数载喜飞升,从而引来周边邻里跪地膜拜,难道今天这梦就要实现?
想到此,他暗自一咬牙刚要答应下来,便觉脑后忽生一阵恶风,秘籍被身后赶来的白莽虎一把夺了去。
“哟嗬!这不是张二狗吗,今天又骗了几个小娃娃啦?你小子出摊儿还挺勤,招募的日子卖假秘籍,平时没事就卖些假丹药,你奶奶个小脚丫,等我闲下来,非把你赶出去内城不可!“白莽虎说着将眼一瞪,顺势把那本秘籍恶狠狠甩到张二狗脸上。
“虎爷!虎爷!您看您这……您嘴下留德成不成,别毁了我的名声呀。”张二狗乖乖把秘籍放回原处,嘴里嘟囔个没完没了。
白莽虎将脸一沉,怒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呗?”
“可不是嘛,这些秘籍可都是我的经验之谈,尤其是这本《创世大法》,我花了好几天才编成,给娃娃们解解闷儿,也没什么吧。
还有这些丹丸,当饭吃管饱的,一点害处没有,您怎么能说有假——”
张二狗还没说完,便见白莽虎狠劲啐了一口,“你放屁!跟我走……”随后一转身,拉起方延气冲冲地去了。
“哎哟我……虎爷,我这些可都保真哪。”张二狗伸手抹了下脸上的口水,等白莽虎走远,这才眯起一对黑豆眼,压低了声音,啐道:“我呸呸呸!也不知谁刚才放屁了。”
都走出了很远,方延还惦记着那本秘籍,那可是创世大法,万一要错过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他轻声问道:“白叔,你说他那个《创世大法》是真的吗?”
“废话!真的能卖给你?都他妈能创世了还在这里摆小摊?我说你这大脑袋里到底装得是些什么东西……”
“呃,也对哈。”
……
白莽虎刚将孩子们带至街口处的石台边,便见夏哲堂急匆匆跑了来。
“什么他妈狗屁鸟骑,飞一趟龙崖虎丘要五十两银子,那费老三简直就是强盗!”
“嘘——”白莽虎指了指旁边一家店铺,脸色颇显紧张,“你小点声!游苍羽宗的人向来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哲堂抹了把额头汗渍,压低声音继续道:“不如咱们再等等,如今炼气境的修士多如牛毛,到时候咱们花点银子就行。“
“那就再等等,反正现在也不算太晚。”白莽虎明白夏哲堂的意思,炼气境修道者有御器飞行之能,碰见好说话的,给点茶水钱就能把他们带上龙崖虎丘。
方延虽然不懂炼气境是什么意思,但从两个人的对话中能听出,这两人对游苍羽宗颇有微词。
他正胡乱琢磨着,忽听头顶一阵异响:“呜——噜噜——”
抬头看去,但见一架硕大的竹鸟自远处飞来,碧绿的尾焰在晴空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喂——,喂——,道友留步!”白莽虎仰头大呼,手挥不停。
眨眼间,那架竹鸟便已稳稳落在石台,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着粉红纱衣的女子。
见她:丱发纱衣繁简相宜,玲珑身姿如切似削,桃心粉面含笑可掬,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白夏二人打量半天并不认识,但都被女孩那股清丽脱俗之气所惊呆。
迟疑片刻后,白莽虎硬着头皮上前搭话:“女道友,您这是去哪里?”
“没事,我随便转转,散散心。”女孩蛾眉微敛看了下众人,又道:“怎么?需要帮忙?”
“对呀,对呀,我俩是精英堂差人,这是从外城招的几个孩子,这不快晌午了嘛,我们这…还…没赁到坐骑,您看您能不能……”白莽虎一通支吾,看了看女孩身后那架竹鸟,又指了指龙崖虎丘。
“行是行,不过,你们这么多人,我得跑两趟。”女孩说话挺干脆,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白莽虎见女孩有些为难,心说别来这套,要银子就直接说呗,他想了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那……三十两?”
女孩一摆手,面露不屑:“噫!我不是要银子,只是怕麻烦,上来吧,上来吧。”
“喏!我刚买的晶石,顺便也试一下好不好用。”说罢,女孩又抬手指了下竹鸟尾翼处深嵌的那颗椭圆形绿色晶石。
白夏二人一听,几乎热泪盈眶,问了女孩的所在,白莽虎一拍大腿,激动道:“哎呀!灵宗的姑娘就是好心肠,人也漂亮……”
天下修道之法万千,并不是只有炼气境以上的修道者才能飞行。其中,灵宗一脉就有奇巧之术,善弄机甲,可飞天遁地日行千里,而不为修行境界所限。女孩的竹鸟便是一只飞翼机甲,白夏二人也有所见识,所以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而那几个孩子则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一副惊讶之色。尤其方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竹鸟,呆呆地看了很久,大脑袋“嗡嗡嗡”响个没完,那种感觉很奇妙,女孩的声音宛如溪流,径直流向他心底深处。
“呜——噜噜噜——”一串鸣响,方延恍然醒过神来。
只见那女孩已载着白莽虎跟其中三个孩子腾空而起,尾翼扭转之下,竹鸟在半悬空猛打个盘旋,径直向龙尾虎丘间的那点微光飞去。
“喂!别走,我还没上去呢。”方延跳脚大喊。
身旁的夏哲堂将三角眼一瞪,喝止道:“瞎乍呼什么!咱们是第二拨。”
说罢,又望着竹鸟上女孩窈窕的背影不住地赞叹:“啧…啧啧,灵宗的小丫头就是水灵。”
没过一会儿,绿光闪处,竹鸟再次落在石台上。
女孩朝夏哲堂招呼了一声,随后看向方延,“这么小的娃娃你们都收,那他坐我前面。你在左边,你们两个娃娃右边。”
女孩很是麻利地给四个人安排好位置。
见大家都做稳了,说了声“抓牢”,紧接着,左手绕过方延的小身板握住前面一根横梁,右手轻握住身后竹椅旁的竹制扳手轻轻一扳。
就见尾翼处的燃晶石慢慢被两边竹梁推到了前面十字形灵烟竹的竹筒下。十字竹筒被镶嵌在竹鸟尾翼下面,有碗口那么粗,可以转动。
紧接着,便有一股无色气流从十字竹筒下端内喷出。那气流一接触到晶石便喷出极强的绿色光芒。一股巨大的冲力由此产生,并将整个竹鸟缓缓托至半空。
女孩藕颈轻转,眸光不时望向尾翼,晶莹中透着专注,感觉距离差不多了,旋即熟练地轻控把手,尾部晶石跟十字竹筒极有规律地各自移动到一定的角度。
角度将将调整到位,便见那竹鸟轻呜一声,在半空打了个盘旋,随后径直向龙尾虎丘飞去!
“啊——呜呜呜……”由于从未如此飞过,周勇跟身旁的女娃俱都吓得大哭起来。
“嘻嘻!没事的别怕,我三岁就在竹鸟上飞过。你看这个娃娃就没哭,哭鼻子还怎么修道法。”女孩轻笑着安慰起周勇跟那女娃,还顺手轻抚了下方延的大脑袋。
方延前倾了身子,将胸口紧贴在前面竹梁上,五脏六腑几乎都挤到了嗓子眼。但听到女孩在夸自己,他还是强忍着腹内翻呕直起身子,佯装轻松地道:“这……没什么。”只是他起得急了点,脑袋又大,刚直起身子便觉得后脑软绵绵热乎乎的,非常舒服。
“你都十二啦,当然不怕了。”周勇哭着说道。
女孩听后微微一怔,突然猛地后仰身形,“啪”的一声,抬巴掌扇在方延那光秃秃的大脑袋上,“你这大头真碍事,再别往后蹭啦,刚夸你两句就想造反,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说话间已是霞染双颊。
方延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乖乖地哦了一声,抱着大脑袋,恢复到之前的姿势。
夏哲堂窃笑了好一阵,又装出好意解围的样子,道:“在下夏哲堂,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易蓉。”女孩回答得很干脆。
夏哲堂一拱手:“啊,原来是易姑娘,失敬,失敬,夏某再次谢过。”
“我也谢过姑娘。”方延是真心想感谢身后的易蓉姑娘,但他脑袋实在太大,稍稍仰头便又觉脑后软绵绵热乎乎的。
“啪!”又是一巴掌。
易蓉将嘴巴一撅,手在空中晃了晃,道:“又来是不是!给我老实点。再说啦,你要叫也不能叫我姑娘,你得叫我姑奶奶才行,我可比你大三岁哩。”
“呃?那、那我谢过姑奶奶……”方延红着脸将头一低,声音压到极小,生怕一旁的周勇跟那女娃听了去。
“哈哈!对嘛,这才乖哩。”易蓉没想到方延会真的叫她姑奶奶,心内顿起一阵尴尬,但同时又觉得好玩,不由对身前的方延多了份亲昵感,又见方延那脑袋光秃秃圆滚滚的,脑后还留着一绺焦黄的胎毛辫,由红色编绳束着,觉得蛮有意思的,一个没忍不住,就抬手拽了一把。
方延紧跟着又一仰头,易蓉刚要收回的巴掌再次落下,只是这才变成了推搡。
“怎么着?还敢来!”说罢,便自顾自地咯咯咯笑起个没完,那双美目也在瞬间笑成了两弯新月。
“哈哈——”竹鸟上其他几个人也是一阵大笑。
方延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他知道易蓉跟其他人不一样,那三巴掌更没有任何欺辱之意。易蓉小手很是温暖,这是他从心底感觉到的。
本以为到此就没事了,可就在竹鸟落地的瞬间,方延的身子不由地前抢,胸口狠狠撞在前面横梁上,刚刚忍下的翻呕再次袭来,他大嘴一张吐得一塌糊涂。
“呀!我的鸟都湿了。”易蓉见状一阵惊呼,同时从怀里抽出一方手帕递到方延手中。
“谢谢,那个……姑奶奶。”
方延接过手帕,鼻翼喷张之下,一股淡淡馨香直透心底,诸多烦乱思绪尽在瞬间被抚平,只留下丝丝清凉,令其深深沉浸其中,久难跳脱。
“呜——噜噜——”一串鸣响,竹鸟再次腾空。
“谢谢!易姑娘。”白夏二人先后拱手致谢。
方延恍然回神,挥动手帕再次跳脚大喊:“姑奶奶!你的手帕——”
竹鸟业已飞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