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街上少有行人,只路边看到些许躲雨的人。金朗开着车去接文秀母子,路中间停着一辆车,似乎是抛锚了。司机正在冒雨修理。金朗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车里坐的人正是藤原穗子。他踩了个急刹。
藤原穗子也看到了金朗的车,她看到那辆车里回头看她的人正是金朗。藤原穗子推开车门下车想去金朗的车上。他是在等她过去吗?她想着可以让金朗送自己回去,免得在这无休无止的雨中等上大半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车上没有伞,她打算就这样跑过去。可是她刚下车,金朗便开车走了,正在修车的司机还以为藤原穗子下车来要骂他,他赶紧说马上就修好了。
该死。他是没有看到她吗?还是摆明了要耍她?藤原穗子站在雨中看着金朗的车开远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全身都被淋湿了。她一定要找金朗算清楚这笔账。
金朗跟付秋阳说起来的时候还自鸣得意。刚好付秋阳也有事情找他。
要是当时藤原大川也在车里就好了,顺便气气他。金朗还遗憾没有顺便气到藤原大川。
你别太嚣张,别老虎嘴里拔牙最后把自己送入虎口了。付秋阳好心提醒他,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金朗自然知道,他只是当时就想那样做,虽然他也后悔了,但总不能在把车开回去吧?
你告诉兰珠了没有?付秋阳似乎突然想起来。
没有。干吗要告诉她?金朗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她也算半个当事人吧?这时候不是正好考验你们的感情吗?你别只顾着甩掉藤原穗子,哪天兰珠嫁人了你都不知道。
这是我的事,关她什么事。
那她结婚关不关你的事?
她能跟谁结婚?
我呀!
你?
不相信?
你不是喜欢明玉吗?
都是我妈在胡思乱想,她上次莫名其妙地请兰珠去家里吃饭,还说让我娶兰珠。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肯定不会成为你的情敌的,但是其他人我就不敢保证了,我哥你是不会放在眼里,但是曹三立可是很强劲的对手,你别现在不急,到时候急都没用了。
说不定他要娶的是你的凌家二小姐呢?金朗拿起酒杯直接一杯下肚,他假装乐观。虽然他很肯定兰珠的心意,但是他不确定曹三立会怎么做。
那可不一定。明玉每天都待在学校,兰珠每天在外面东奔西跑抛头露面。付秋阳没有完全说透。金朗自然是知道。他似乎终于有了危机感,这是他知道金正昆让他娶藤原穗子时都没有过的危机感。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为什么都没有提过?难道她觉得没有必要说?还是她故意隐瞒?
还是等她自己主动说吧。他现在需要先解决藤原穗子这个大麻烦。
他不去找藤原穗子,这个大麻烦倒是找上门来了。
自从跟金正昆因为与藤原家联姻的事闹翻,免得进了金家就被唠叨甚至囚禁,金朗便在酒店住下了。连兰珠他们都不知道他住酒店的事,他只告诉了付秋阳。
藤原穗子直接拿了钥匙开了他房间的门。
金朗还在睡觉,梦里怎么感觉下大雨了,还是冷得要死,都到耳朵去了。金朗从梦中惊醒,藤原穗子很满意地倒完了杯子里所有的谁。这杯水正是昨晚金朗喝剩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的。
你干什么?发什么疯!金朗火从中来,对他来说,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睡觉是最美妙的事情。扰人清梦,犹如杀人父母。他向来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尤其还是以这种方式。
你们中国人不是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藤原穗子对上次金朗捉弄她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你……!金朗腾地坐起来,他精壮的上半身就赤裸裸地呈现于藤原穗子眼前。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你们这种少爷都喜欢睡懒觉吗?藤原穗子竟然有些脸红,她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果然已经日上三竿了,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阳光。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我的房间。金朗似乎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他不是睡在金家,他是睡在酒店的房间,她是怎么进来的?看她也不像有穿墙之术的能人异士。
当然是拿钥匙开的门。藤原穗子洋洋得意地摇着手中的酒店备用钥匙,像是在对金朗炫耀。
你怎么有钥匙?
我家的酒店,我要拿个钥匙也没那么难吧?藤原穗子似乎不明白金朗为什么奇怪。在她看来,这些都只是小事一桩,只要她想要。
你家的酒店?这里的老板不是曾浩然吗?金朗明明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老板还是曾浩然。
是吗?原来以前的老板叫曾浩然。不过他已经破产了,现在这家酒店的老板叫藤原大川。而我刚好是藤原大川的女儿。藤原穗子若有所思地说。
金朗下床套上上衣,拿起其他衣服便去洗浴室换了出来。
要跟我一起下去享受午餐吗?我们酒店的午餐还不错。藤原穗子自己坐在房间的沙发翻着金朗放在茶几上的《源氏物语》。
你们日本人没有家教的吗?金朗对于他的东西被她不问自取很不高兴。
我来中国之后请了家教。藤原穗子对于中国人所说的“家教”似乎有些误解了。
你怎么也看起《源氏物语》来了?
金朗懒得理她。他是不懂兰珠为什么看得那么起劲才拿来看的。他不是对《源氏物语》有兴趣,他只是单纯地对兰珠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
兰姐姐说她喜欢源氏公子那样的男人。藤原穗子故意反着说。
是吗?刚好我就是那样的男人。金朗说道。他当然知道兰珠肯定不会喜欢源氏公子那样的男人,他知道藤原穗子是故意瞎说的,他也是故意瞎说的。
既然这样,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享受午餐?藤原穗子站起来已经往外走了。
金朗跟着藤原穗子倒酒店二楼的餐厅才知道藤原穗子的意思。
你怎么在这里?金朗看到兰珠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兰珠才想问这句话。你怎么在这里,还是跟穗子一起出现的?
穗子叫我来尝尝日本菜。兰珠说。
本来想在藤原公馆请你们吃和食的,但是我觉得好像还是在这里比较好。我怕我做得不好让你们讨厌日本菜。藤原穗子当然不只是这样简单的想法,她故意请兰珠来这里本来是想让她知道金朗住在酒店的事,好让兰珠劝金朗回金家,她乐意看到他左右为难的样子,而不是现在似乎悠然自得的样子。不过刚才看到兰珠的时候金朗已经嘱咐她千万不要说出去,她似乎抓到了他的一个把柄。
侍应看到藤原穗子落座赶紧把她吩咐的菜都端上来。
你们日本人装大方说请客但是这小气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金朗看着桌上虽然摆了六七样菜,但是每一盘都分量少得似乎只是拿来品尝。
你要是觉得不够还可以点其他的。藤原穗子说。兰姐姐,你要不要看看菜单再点些吃的?藤原穗子把菜单推给兰珠。
不用了。我相信你点的肯定都是好吃的。兰珠也就是客气话。不过菜上完了她才发现没有一样是她能下筷子的。看着眼前一桌子被装饰得很好看但是不知从何下手的生肉,生鱼片,生牛肉片,还好有一盘面,虽然摆得像菊花一般,但是兰珠死死地盯着看了许久终于确认那是面,她试着夹了一些。
金朗跟她一样的反应。
你们日本人都喜欢吃这种血淋淋的东西吗?难怪你们都像吸血鬼一样吸干了中国人的血汗钱。金朗故意出言讽刺。
兰姐姐,你尝尝刺身喜不喜欢。藤原穗子自作主张夹了块生鱼片蘸了些佐料放入兰珠的碗里。兰珠没好拒绝,但是也不知该怎么入口。她感觉今天怪怪的,以前虽然金朗不大待见藤原穗子,但是至少没有这样说话没遮拦,至少她没有听到过。刚才她使劲瞪他,他却置之不理,藤原穗子似乎也不在意他说什么。
金朗怪怪的。但她又感觉是他和藤原穗子之间怪怪的。
昨天文秀姐去我家找你。你这几天都没有回书店吗?兰珠想起昨天金文秀上凌家找金朗的事。看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书店最近在装修。金朗撒了个谎低头不看兰珠,他怕金文秀把事都给兰珠说了。
你是不是闯祸了?兰珠以为金朗是像白玫一样闯祸了不敢回家,她本来想问他怎么不回家,但是想想还是转个弯问比较好。
我能闯什么祸?欺行霸市我没那本事,杀人放火我又没那么狠心。金朗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瞟藤原穗子。
金朗下午特地去圣玛利亚学校接金文秀下班。还好她没有跟兰珠他们说家里的事,不过他还是要嘱咐一下她,免得哪天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而且他还可以顺便去打探一下现在金家人的态度。
金家人现在是分成了两个阵营,两阵对垒,数量是不相上下,但明显实力悬殊。金文秀自然是反对金朗娶藤原穗子的。
阿朗,这次你一定不能妥协。婚姻大事,是你自己的大事,不能由他们说了算。你千万不能走我的后路。金文秀鼓励金朗坚定信心,她想起自己当年正是屈服于家里的安排才过得像如今这样,虽然她终于解脱了,但是那个牢笼囚禁了她将近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女人又有多少个十年来享受爱情?她一定不能让金朗重蹈覆辙。
姐,我妈现在怎么样?金朗对金文秀如此为自己着想自然感动,不过他想着白玫肯定因为这件事在家里不好做人。
二妈说让我转告你,在这件事情上你首先要为自己着想,不要顾及她。你放心。我妈那边我会说她的,绝对不会让她为难二妈的。金文秀知道金朗孝顺,这么多年都是以白玫为先,只要能让她在金家过得顺遂一点,他宁愿委屈自己。
姐。我不是……金朗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想想这样说似乎又太虚伪了,在金家也就只有吴雪芹会为难他妈了。
谢谢你,姐。金朗记得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有对金文秀说过这样的话。即使说过也应该是冷冰冰的。
对于金文秀来说,这样或许正是她期待的。一家人即使有些矛盾,但是至少是有亲情有温馨的。
我请你吃饭吧。金朗想以此作为答谢。
不了。送我去接小哲吧。我回去做饭。金文秀有时候想,自己现在之所以这样,或许也是因为她作为一个母亲,她能够理解白玫对金朗的心,也能够理解吴雪芹跟白玫争了这么多,力图把白玫和金朗踩在脚下的心思。
你怎么都不去书店?金文秀想起她去书店找金朗,小仙说他最近几天都没有去书店。
金朗苦笑着没有回答。他还不是怕金正昆让人去把他押回家去?他现在就像逃犯要躲起来,有家归不得。
二妈好像去凌家找过你。你现在住哪?哪天我带二妈去找你。金文秀说。
我现在住在酒店。你跟我妈说我都好,不用来找我。等我把事情解决完了我就回家看她。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就直接去酒店找我好了。金朗说,他告诉金文秀他的住处已经充分表现出他对她的信任了。他应该尽快解决藤原穗子这个大麻烦。或许他应该重新理清思路,藤原穗子为什么要嫁给他?她到底对嫁给他这件事是赞成还是反对?
金朗虽然被藤原穗子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反正她有他房间的钥匙,随时都可以进来。他下午还在想着要不要换个酒店,不过想想这样也好,误打误撞那就将错就错吧,这样的话他也不必刻意去找她,自然有人把他的事汇报给她。
你去哪了?藤原穗子在房间等了他好一会了。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进来把外套往床上一扔,拿了睡衣便往洗浴室去洗澡。
你来找我干吗?金朗回头问藤原穗子。
没事。来跟你培养感情呀,免得我们都不了解对方就成夫妻了。藤原穗子说。
你为什么想嫁给我?
很简单,因为你喜欢兰姐姐。
这算什么狗屁理由。金朗搞不懂藤原穗子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话。无聊。我要洗澡了,你还要在这吗?金朗对于藤原穗子的厚脸皮已经领教过了,他猜想藤原穗子的厚脸皮可能是无底线的。
金朗洗过澡出来藤原穗子还在,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今晚打算跟我共处一室吗?金朗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刚好我准备走了。藤原穗子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她本来还想跟金朗继续玩下去,但是看到金朗眼前的模样,又想起上午她来找他的情形,她不自觉地又有些心率不对了。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金朗要是知道是兰珠来找他,他肯定不会就这样乖乖地开门。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金朗有些惊讶。
我来看看你在酒店住得舒服吗。兰珠绕开金朗进了房间才发现藤原穗子也在,她看着藤原穗子不知该怎么掩藏自己那一瞬间的不悦。
兰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走。藤原穗子得意地看了一眼金朗,中午的时候她没有达到目的,没想到晚上误打误撞,而且效果更好。
兰珠笑着送藤原穗子到门口,金朗一关门,她就收起她的笑容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兰珠直愣愣地看着金朗,她现在没有理智去思考藤原穗子为什么这么晚还会在他的房间,如果不是因为她来了,藤原穗子真的就打算走了吗?
你在吃醋吗?金朗对于这个发现很是得意。他一直觉得她太冷淡了,原来她也有这样不淡定的时候。
没有。兰珠回过神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大街上一个算命先生算的。兰珠瞎扯。她明明是中午走的时候顺便去前台问了,把所有的事情都联想在一起,她猜测金朗可能住在这家酒店,而且她还猜到这家酒店的老板是藤原大川。她只是没预料到这么晚藤原穗子还在他房里。
那算命先生还算了什么?金朗知道她是在瞎说,不过看着她为他吃醋的表情他倒是乐享其成,他真应该感谢藤原穗子。
算命先生还说,你最近艳福不浅。
是吗?怎么个艳福不浅法?金朗故意追问兰珠。看她能瞎掰到什么程度。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算。兰珠说完就想走。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因为藤原穗子的事显得太不矜持了,不是他自己说不要跟藤原穗子走得太近吗?怎么什么时候他自己跟藤原穗子走得那么近了?不过她没有质问他了,她为自己的不矜持有些害臊。她只是来确认一下他在酒店住得好不好,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要住到酒店来,但是这些她早就忘了。
你就要走了吗?金朗拉住兰珠的手。
兰珠慌乱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她的不安。
不多陪我一下吗?金朗顺势靠近了一点,他的嘴唇就要贴到兰珠脸上。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彼此紊乱的气息。
我要走了。兰珠突然像醒了迷药一般躲开了慌乱的走了出去。看着兰珠的小身影消失,金朗怅然若失,却旋即又笑了。他喜欢的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