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青衣瞧着这几日院里的梅花都开败了,寒冬怕是要过去了。”青衣卷起帘子,刺眼的阳光直射在窗棂上,在台前映出几圈光华。澄微院的点点红梅已不见前些日子里的艳红,谢了的花朵儿滴下冰凉的雪水,路面上尽是一滩水渍,盈盈的仿佛要溢出几朵梅花骨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还未看够这梅花,不想春日就到了,也是该脱下袄子,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见着晨光熹微,院内一片大好光景,裴素歌也是喜不自禁。接过青衣递来的银丝兔尾钩花披风,抬脚朝院中走去。
这澄微院本为“晨微院”,只因院前的桂树常遮了太阳,早上仅会漏下点点微光。自裴素歌住下后,认为“晨光一日不过几哉,不若‘澄水碧波,源源未尽’。”遂命人换了牌匾,亲自题字,倒成了裴府的一道风景。
“小姐,老夫人院里的人来了。”青衣瞧着裴素歌的脸色,示意其戴上面纱。裴素歌轻轻地将其覆在面上,仅留下一双秋目。
家丁匆匆跑进院里,踏在水渍上带来阵阵“汲汲”的声响,打搅了一室的清静。裴素歌不禁黛眉深蹙,“可是堂前有什么事,大清早便叨扰我澄微院?”
家丁见着梅树下的素衣女子,‘叨扰’二字更令他心中不屑,又见院中也无什么值钱的好货,冷哼道:“过两日便是沂王归京的日子了,皇上特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各府都下了帖子,咱裴府自然也不例外。您是裴府‘嫡女’,代表的是咱裴府,老夫人让我来吱你一声,待会儿您还得亲自去延鹤堂。”家丁见裴素歌单单聚焦于一根只剩一朵红梅的枯枝上,面上也毫无波澜,心中更是气闷,“你好自为之吧。”跺脚便回头走去。
“本以看门之狗,何必独树鳌头?”
家丁知其有意羞辱,正欲反驳,回头却见主仆二人早已进屋,空余自己站在门外,无奈,只好讪讪离开。
裴素歌取下轻纱,露出无瑕的侧颜,拿起桌上的清酒自斟自饮,“沂王乃当年魏后遗子,幼时被遣到边关,多年不许回京,如此大张旗鼓地回京,竟不怕宣贵妃嫉妒?”当年宫变,魏后意外薨亡,时年八岁的沂王被亲侍的嬷嬷救下。事后,当今圣上为发妻之死悲痛欲绝,却对遗子不假辞色,‘慈母独去,孝子难为;物是人非,满目皆怆。’于是下诏命沂王到关外为其守孝。这一去便是十余年。
“小姐,依青衣看来,当年魏后与圣上伉俪情深,岂会让独子在外孤苦一生?即使宣贵妃权势滔天,横行跋扈,量她也不敢对皇嗣下手。何况此次接风宴尽是些高门大户,她怎愿成为众矢之的?”青衣为裴素歌温好酒摆在桌上,揣测道。
裴素歌笑而不语,青衣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沂王在关外并非一朝一夕,为何今日才诏其回京?就算是对魏后之死常有介怀,但也不合常理。宣贵妃乃臣相余复的嫡次女,曾是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但皇上与魏氏一见倾心,便将其一举封为皇后,只好让余氏位居妃位。待魏后薨亡,余氏执掌凤印,六宫独大。
“余氏生性狠毒,手中死的人不计其数。沂王风风火火回京,必将影响太子地位,当年宫变余氏也有插足,她岂能不防?”此次宴饮宾客,怕是要看沂王的笑话吧。不过,看人笑柄人人都喜欢,不是吗?
“王爷,前有巨石挡住了去路,咱一时半会儿怕到不了京城了。”
“那此地是何处,容我下车看看。”马车通身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绛紫色的车帘绣满五色游龙,雕花精细繁复,乍看不觉精细,近观才知其豪奢。
男子撩开车帘,凝视前方,路前果然有一巨石。慢慢踱步上前,环顾四周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现身!”
此处乃京城之郊,树林繁密,偶有几声鸟啼。一番寂静后,却见一只黑箭直直插入巨石间。
“沂王细察入微,尔等佩服。”循声望去,几名黑衣人端立在枝桠上。以沂王几人为中心,团团围成一个圆形。
居高临下可不太好对付。沂王缓缓打开月白扇,眼神亦如鹰隼。沂王原就担心途中会突生意外,为避其锋芒,令副将木和携大军从官道出发,自己与随侍绕行小道。现在看来,京城那人果真是耳清目明,如此小事竟也能知晓,此次回京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福是祸。
“唰唰唰”几名黑衣人同时三箭齐发,小路上顿时箭雨林林。车夫与小厮躲闪不及,登时就倒在血泊中。其余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翻身躲在马车之后,适才堪堪避过。
“兄台,果然身手了得,如此本王也不客气了。”眼看第二拨箭雨又将袭来,沂王一跃而起,登脚踏在马车顶上,伸手用月白扇抵住箭矢,顺势翻转折扇,说时迟那时快,箭头瞬间指向猝不及防的黑衣人。几名黑衣人急于避闪,又想再次举弓射箭,奈何树上空间有限,几位黑衣人尽管轻功了得,在枝桠间跳跃,结果不是被利箭擦伤,就是从高枝上落下。又有几人拔起匕首想要再次一搏,箭上涂有剧毒,众黑衣人皆受伤不轻,沂王等人顺势向前,不过几招,黑衣人皆倒地身亡。
“多行不义,必自毙。”沂王取下一支毒箭,仔细端看,发现箭羽都是上好的黑鹅羽,箭镞皆是纯金打造。若非位极人臣,岂会有如此箭矢。这个老狐狸终是过于自信,还是低估了他沂王的本事,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沂王在黑衣人身上取下一块纯黑的令牌,上面并无任何图腾作为标示,也无什么文字,仅有三个凸起的圆点。沂王把玩着手中令牌,思索这奇怪物什究竟有何作用,莫非是打开某种机关的钥匙,但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呢?“王爷,咱也该出发了,还要赶紧与木将军会和呢。”沂王点点头,将令牌塞进袖中,向京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