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四年春,临安府。
傍晚时分,一顶轿子从城西出来,匆匆赶往城南的一座房屋面前,轿里走一下位五十出头的长者。
屋里厢书房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聚精会神的翻阅书册。此男子相貌堂堂,身材魁伟,气质凛然。
一个下人进来通报:“禀老爷,江相爷前来拜见老爷。”
“你是说来的是宰相江大人?”那中年男子惊讶地问道。
“回老爷,正是江大人!”
那男子一听,急忙理一下自己的衣冠,一阵小跑迎了出去。他一见来人,当即鞠躬行礼:“宋瑞迎见宰相大人!”
来人笑笑:“天祥何须多礼?再说老夫早已经不是宰相了。”
中男子姓文名天祥,字宋瑞。赣州人氏,自幼才思敏捷,文采出众,二十岁高中状元。被先皇理宗皇帝钦点为第一名,并赞其名为宋之瑞也,因此改字号为“宋瑞”。他见老者亲自来访,惶恐地说:“宋瑞何德何能,敢劳驾宰相大人亲自登门教诲。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那老者乃是前宰相江万里。他见蒙古兵步步进逼,宋兵节节败退,可是度宗依然重用小人贾似道和宦官董科,只顾享乐,一心力主议和。江万里处处受制,无奈之下告假退休。
两人落定,江万里感叹于文府的简陋,说道:“我大宋如能有半数官员能做到文大人此般清廉,也不至于落到今日之境地也!”
文天祥回道:“大人过奖,天祥只是区区一个读书人,只想为国为民尽自己微薄之力。”
江万里突然放低声音说道:“边关传来消息,逃出的难民说此时蒙军国内发生篡位夺权之乱,大部分兵力都抽调回去平乱,这本应是我等大好时机。奈何那贾贼现在一心求和,不知文状元有何高见?”
文天祥忧心忡忡地说道:“今日贾似道已经羽翼丰满,朝中百官均不敢有异议!明日我拼着自己这判官不要,也非得参他一本不可!”
“文状元果然高风亮节!我且让其他官员从旁助你一臂之力。遗憾的是老夫老已,不然定与你等并臂作战!以后匡扶宋室,就全靠你了!”
“宋瑞不敢担此重任,但如江大人吩咐,不敢不从!”
两人密语一番,直至深夜。
文天祥送江万里出去后经过天井,只见一个身影在翻腾闪挪,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正练在拳,动作轻盈灵活,力道十足不亚于男子。
文天祥也不惊动她,等到那女孩一套拳打完,才关心地说道:“秀儿,天色已晚,为何不休息?”
那叫秀儿的少女行礼:“多谢叔父关心,秀儿一时无法入睡,所以出来练一下拳,不料惊动了叔父。”
秀儿乃是文天祥一个堂兄之女。早日她父亲随叔父前往襄阳组织兵马,抵扩鞑虏。不料鞑子于途中设伏,她父亲为了保护文天祥而被鞑子所杀。
文秀儿自幼跟随父亲学武,报仇心切,所以一直跟在叔父身边。她夜里感觉心里烦闷,就起身练拳。
“姓张的逆贼!我一天不取你人头为父报仇雪恨,我文秀儿誓不为人!”她的杀父仇人姓张名柔,是曾于宋朝为将,后来投靠了蒙军。
第二天早朝,丞相贾似道等人纷纷上书,启奏皇上准许与蒙人议和,文天祥等部分有血性的官员莫不义愤填膺的。文开祥直接出列参了贾似道一本,说他蒙蔽圣上,对敌军内乱丝毫不提。而且营私结党,无心抗敌,一心求和割地赔款,卖国求荣。
贾似道委屈伤心地向宋度宗哭诉:“圣上英明!文状元文判官才思敏捷,口齿伶俐,乃我大宋有名之才子。说得小官无地自容,但是小人自问是为天为地、为了大宋王朝为了圣上,小人一直不遗余力!微臣之忠心天地可鉴也!”
他抹了一把老泪,伤心地说道:“现微臣已与蒙兵大元帅伯颜阳明取得一致的结果,双方休战议和。对方退兵三百里,不需我朝割地赔款之说!微臣也考虑到皇上体恤天下臣民,加之我国库空虚,需知两国开战,死伤无数,祸国殃民,生灵涂炭!今文状元如此说微臣,恳求圣上罢免小人,别行委派其他将军前去抗敌吧!”
宋度宗听得对方要退兵,心中大喜:“丞相何出此言,有劳你全力促成议和之事。朕将嘉奖你为太师!”
贾似道的众多党羽纷纷出列参拜:“恭贺皇上洪福齐天!蒙军不战自退!大宋永享太平!”
宋度宗听罢,喜不自禁。
他越发觉得那文天祥可恶之极,如此天大的喜事,都被这书呆子破坏了心情!他朝跪在庭中的文天祥说道:“文天祥,念你被先皇御赐为宋瑞,朕今日暂且不治你的罪,但是你这宁海军节度判官也别当了,降任员外郎去吧!如再胡言乱语,定严惩不贷!”
百官见贾似道被皇上嘉奖,而文状元被降职,皇上正在气头之上,一时无人敢代为求情。
不出数日,蒙军尽退,三百里见不见踪迹。众多将领本欲趁机追击,但是没得朝廷命令,谁也不敢私自调动兵马,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机会流失了。
襄阳城头全身铠甲、精明果敢的一位将军,看着前方,喃喃地说道:“时次坐失良机,何日再能收复中原?如能给我吕某五万精兵,加以充足粮草,我定能踏平西北,还我中原完整!”
偏将劝慰:“将军休要烦恼,我等一定追随将军到底。总有一日我等可以痛歼鞑虏!”
那将军正是襄阳守将吕文德,他不无遗憾地说:“恬逢鞑子内乱,冬季刚过供给不足,正是我军之绝佳时机。错此良机,待敌军缓和过来,我大宋危已!如果文焕在此,想必也是如此。”
临安府内,文天祥闷闷不乐地回到府中,江万里当夜登门过府前来拜访。
文天祥惭愧地说:“宋瑞愧对宰相所托啊!想必江大人已听闻朝中之事。我文某不才,纵愿舍身杀敌,奈何报国无门也!”
早已得知文天祥被贬职,贾似道被封为太师。江万里长叹一声:“莫非或许天要亡我大宋朝不成?武有张世杰、吕文德等人,文有你文状元与李庭芝等人!圣上却偏听偏信于姓贾的小人,只顾于纵情声色,实在令人心寒啊!”
文天祥说:“这倒也罢了,今日恰逢各地支援军队的官粮运到京城,理应快马加鞭给各地将士们送去才对,那贾似道竟然借口敌军撤退乃是议和之功,将士们无功可言。只给予三成作为安抚之用,其余七成尽收国库,说是要保全文武百官的俸禄。皇上竟然也准奏了!”
江万里闻言大惊失色,将士们在外英勇杀敌,如果朝廷克扣军饷,搞不好会发生哗变的。
伤心归伤心,一下两人也无计可施。江万里安抚文天祥,不如先静观其变,他日再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文状元先请安于朝中韬光养晦,等我四处走走。想必贼子一年半载之内必无力顾及于侵犯我大宋,老夫正好趁时时机网罗一些能人异士,前来报效朝廷。”
文天祥长叹:“早知如此,当日我定会选择弃文习武,学那岳穆侯,亲自带兵上阵杀敌!还我大好河山!”
文秀儿正好进来给二人添茶,文天祥想到她心情抑郁,不如让她出去走走,同时多加磨练。于是他对江万里说道:“我府中这位子侄,略懂些武艺。不如让她陪伴大人一同出行,遇到危急之事也多一个人照应?”
江万里说道:“甚好、甚好!”
两人难免长叹短吁,不胜感慨。
就在文天祥等人忧心忡忡之时,随着蒙军的撤退,朝廷内文武百官欢天喜地的,各自抢占功劳,而度宗龙颜大悦,大摆宴席犒劳众大臣,并给予重赏。
他却偏偏忘记了守在边疆的将士们。在他看来,边关无战事发生,这些人一点价值也没有,只会消耗粮食。
军糖被严重克扣,军饷数月不发。将士们只好宰马充饥,有一些受不了的,纷纷逃离边疆。
而各地百姓由于年前已为朝廷筹措了大量粮草,甚至到开春的种子也拿来充数。春季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处处出现逃荒的灾民。
战火刚熄,灾荒又来,民不聊生。京城以南没有战火波及,所以相对稳定。但是随着灾民源源不断的向南涌来,各地也出现了不少动乱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