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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往事何夕,酒煮琴音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孜涵渐渐恢复了意识,可是只觉眼皮如灌了铅一般无法张开。恍惚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这孩子就是你和欧阳书怀所生?”

另一个欧阳孜涵无比熟悉的温婉的声音响起:“是的。”

“娘,娘在跟谁说话?为什么娘好像很害怕?娘本领那么好,谁会让她这么害怕呢?”欧阳孜涵胡乱想着。

突然一股冰凉划过脸庞,欧阳孜涵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绝伦的素颜。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被冰封了千年。欧阳孜涵惊恐的盯着这张脸,任由它的主人那冰冷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颊,自己却不能动弹分毫。耳畔传来那个依旧冰冷的声音:“和你小时候,好像。只是不知是否也和你一样倔强,将来也会不把你放在眼里。”

床畔,欧阳觅雪身子一颤,盈盈跪下,道:“娘,孩儿不孝,对不起您,可是孜涵是无辜的,您怎样罚我都行,只求您别为难孩子。”

听到欧阳觅雪这声娘,欧阳孜涵才知道眼前之人正是他的外婆,幻音阁主林凝。只听林凝一声冷笑,道:“哼,我几时说过要为难他?不过你既然如此钟情那个欧阳书怀,为了他不惜离开幻音阁,我就看看他的孩子是否配做我幻音阁的弟子!”

欧阳觅雪惊恐的抬起头,颤声道:“娘。。他可是您的孙子啊。。孜涵年纪尚幼,求娘亲不要为难他。”

林凝拂过欧阳孜涵脸庞的手一顿,随即一挥衣袖,优雅旋身而起,背对床沿,道:“你不用求我,我没说过会把他怎样,你当年离开,并没有与幻音阁断绝关系,所以他也还算幻音阁子弟,我身为阁主,自然有权对他加以考校。对此,你不必多言!”

林凝起身,欧阳孜涵顿觉心中压力消失无形,脱口道:“娘。”

欧阳觅雪起身坐到床前,轻揽孜涵入怀,柔声道:“涵儿,这里也是在家里,那是你外婆。”

欧阳孜涵怯生生的叫道:“外婆。”

林凝道:“今天天色已晚,孩子既然醒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议。”说罢转身走出房间。

待得林凝走远,欧阳孜涵才从欧阳觅雪怀中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到:“娘,她真的是你娘亲,我的外婆?我怎么感觉她好凶?对你说话也冷冷的,我有些怕她呢。”

欧阳觅雪笑笑道:“没事的,外婆也是很好的人,只是她身份特殊,不得不做出威严的姿态。她是娘最尊敬的人呢。”

欧阳孜涵笑道:“既然是娘最尊敬的人,那她一定很了不起,娘说外婆是好人,那我也就不用害怕了,嘿嘿。”

欧阳觅雪微笑着轻抚爱子的头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虽然哄得孩儿开心,可是他将面临的考验又怎会简单?望着窗中云影,不觉间竟然失了神。直到欧阳孜涵在她怀里轻扯她鬓边秀发,才收了思绪。方听欧阳孜涵道:“娘,赵大叔呢?”

欧阳觅雪摇摇头,温言道:“不防事,你外婆已经看过了,上了药,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外婆的医术很好的。”

欧阳孜涵闻言,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笑道:“那我们去看看赵大叔好不好?”欧阳觅雪笑着点点头,眼中尽是疼惜。

推开房门,赵大山已经醒来,靠在床头休息,看来气色不错。沈汀兰正在桌前温着茶水,两人随意拉着家常,看到欧阳孜涵蹦蹦跳跳的扑了进来,两人均是松了口气,一脸欣喜。

赵大山笑道:“哈哈哈,娃儿你醒了哇?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太阳照屁股呢!”

欧阳孜涵嘿嘿笑道:“不会啊,我还要去玩儿呢。赵大叔你还疼么?都怪孜涵没用,害的赵大叔受伤。”

赵大山一愣,朗声笑道:“男儿汉大丈夫,这点小伤,跟蚊子钉的没两样,怕啥?”

欧阳孜涵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我以后也要像赵大叔一样勇敢!”这一下在场的每个人都乐了。赵大山道:“好小子,有骨气!”

看着赵大山和欧阳孜涵有说有笑,欧阳觅雪轻声退出了房门。悄然离开了房内的其乐融融。

蜀山多湿,山间终日云雾缭绕,宛若仙境,幻音阁地处蜀山深处,于山间绝壁之间挑梁而建,轻烟流云飘于阁下,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阁中建筑层层叠叠,处处檐牙高啄,勾心斗角。满园雕梁画栋,庭台轩榭,廊桥流水一应俱全,端的是一地有四季,移步不同景。而阁中唯一与外界相通之处乃是架于绝壁间的五条锁链。按照音律宫商角徵羽排列,粗细不一,凌空飞度,气势如虹,宛若天地间的一尾五弦古琴,山风拂过,便能在这人间仙境揍出绝世天籁,想来当年建造此处之人必有通天彻地只能。此乃幻音阁门户,非有上乘轻功决计无法通过,故而不惧外敌,易守难攻。亦是弟子们修习轻功之绝佳场所。踏月步冠绝天下,此地功不可没。

欧阳觅雪信步走在阁前长廊之上,凭栏远眺,回想年少点滴,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年少时光。仿佛昨日还在此处煮酒抚琴,吟诗作画。然而时过境迁,一时多少寒暑。

身后脚步声起,欧阳觅雪回过头来,却是沈汀兰端着沏好的茶走了出来。原来赵大山和欧阳孜涵嬉戏之时,欧阳觅雪悄然离开,这一切都被沈汀兰看在眼里。故而跟了出来。二女依栏而坐。欧阳觅雪手捧清茶,看着杯中茶叶沉浮,一时无言。沈汀兰却是按捺不住心中疑虑,道:“大小姐见过阁主了吗?”

欧阳觅雪身子一僵,轻轻点了点头。道:“见过了,娘并没有为难我。”

沈汀兰闻言一喜,道:“太好了,你看吧,我就说阁主肯定不会责怪于你的。”

欧阳觅雪一声叹息,苦笑道:“我真希望娘责怪我。当年我不顾她的阻拦,执意随书怀而去。十年来留她孤单一人。虽然我并未后悔跟了书怀,当真是不孝。只盼娘不要为难孜涵,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沈汀兰喃喃道:“不会的。阁主平素虽然严厉,可是对我们这些弟子都是疼爱有加。你是她亲生女儿,孜涵是她外孙,她怎能为难你们母子。”

欧阳觅雪摇摇头,无奈道:“娘的性子我最了解。平生最痛恨之事就是背叛于她。我虽未背叛幻音阁,却深深伤了她的心。在她看来,该与背叛无异吧。”

沈汀兰自是清楚林凝脾性。纵然心里担忧,却也毫无办法。不禁长叹一口气,陪着欧阳觅雪一同发呆。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她,回过头来,却是薛然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远远就到:“汀丫头,你不在房间陪你相公,却躲到这里来干什么?”随即看到沈汀兰身后的欧阳觅雪,立刻定身行礼,道:“薛然见过大小姐。”

欧阳觅雪施施然回礼,道:“薛师兄不必如此多礼。多年未见,师兄一切可好?”

薛然淡淡一笑,道:“承蒙大小姐挂怀,薛然一切都好。大小姐一走十年,阁中虽然依旧终日琴音缭绕,却再也难觅绝世佳音。实在是一大遗憾啊。”

沈汀兰奇道:“师兄你何时听过大小姐抚琴?原来你们从前就认识?怎的没听你提过?”

薛然和欧阳觅雪相视一笑,道:“蒙阁主大恩,我这个孤儿从小生活在幻音阁。自从大小姐降生,我就看着她长大。大小姐不仅仅于武学一道天赋极高,在音律方面更是有不世之才。不知有多少幻音阁弟子陶醉在大小姐的琴音之中。汀丫头你入门晚,自然不知道这段往事。”

沈汀兰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薛然一眼。欧阳觅雪微微一笑,道:“薛师兄还是如以前一般叫霜丫头吧。你这样语霜反而拘谨了。还有,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小时候胡乱弹奏,博大家一笑罢了。师兄你琴艺高绝,无端的折煞了小妹。”

沈汀兰听得费力,干脆道:“既是故知,何须在这里寒暄,走走走,咱们喝酒去,顺便也听听师兄的琴!我可是好久没有听到了呢!咦,这个小姑娘是谁?好漂啊!”

此时众人才把注意力转到薛然身边的小女孩身上。见她三四岁年纪。却生的玲珑剔透。看到三人都看着她,有些局促不安的躲到薛然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沈汀兰和欧阳觅雪。小小的嘴唇抿成一线,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粉嫩可爱。

听薛然道:“这孩子是半年前阁主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锦城一户人家的孩子。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阁主恰巧路过,出手救下了她。带回来时这孩子也就剩下一口气了。阁主花了一个月时间全力施救,方才保下了这条小命。可是不知为何,现在外伤好了,却不开口说话。问她什么都只是摇头。似是什么都不记得。哎,也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

欧阳觅雪道:“或许是孩子重伤之余受到惊吓,慢慢调理,应该能够痊愈的。”

薛然叹道:“也只好如此。只是不知为何,这孩子明明资质极好,阁主却没有将她收入门下的打算。”

欧阳觅雪叹道:“这个就真的不知了,我娘向来性子古怪,也不知她是怎么打算的。”

众人沉吟一番,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摇头作罢。相互约定回房取了琴,去枕剑坪一叙别来之情。

欧阳觅雪和沈汀兰相伴回到房间,发现欧阳孜涵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片芦苇叶,赵大山正坐在床头教他编蟋蟀。只见一个教的仔细,一个看的入神,连二女进屋都没有发现。直到走到了窗前,两人才回过神来。欧阳孜涵蹦蹦跳跳的窜到欧阳觅雪怀中,道:“娘,赵大叔好厉害,会做好多东西。”

欧阳觅雪抬头,果然发现床边已经放了好几只苇草编就的青蛙,游鱼,蜻蜓之类的小玩意。却刻意板着脸对欧阳孜涵道:“你这孩子,赵大叔有伤在身,你怎的一直打搅赵大叔休息?”

赵大山闻言笑道:“不妨事,我就是粗人一个,不动反而憋得慌,难得这小子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索性教他,也算打法时间。”

众人又一阵寒暄。欧阳孜涵听得说娘亲欲去与故人相会,也嚷嚷着要去。沈汀兰逗他道:“去吧,你薛师伯给你带来一个小媳妇呢!”

欧阳孜涵眨着眼睛问道:“小媳妇是什么?好吃么?”

众人一愣,都哈哈大笑起来。欧阳觅雪俯身将他搂入怀中,道:“傻孩子,那不是吃的。你还小,不懂得。”

听得说自己还小,欧阳孜涵小嘴一撅,嘀咕道:“我哪里还小?我都十岁了!”

沈汀兰笑道:“是啊,孜涵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娶媳妇了。”

欧阳觅雪摇摇头,笑着携了欧阳孜涵,作别赵大山夫妇,回房拿了绿绮,缓步向枕剑坪去了。

枕剑坪地处幻音阁西南,与阁中主要建筑成背靠之势。原本幻音阁背面乃是陡峭山崖。可偏偏却于西南一隅斧劈刀削一般生生开辟出了这一块数十丈方圆的平台。前方是百丈深渊,背后是万仞绝壁,这天地间的造化之神奇,当真是鬼斧神工,非人力可为。而这枕剑坪上,终年薄雾缭绕,花团锦簇,各色彩蝶嬉戏其间,翩翩起舞,几如漫天花雨,飘飘洒洒,美不胜收。

待得欧阳觅雪母子来到枕剑坪,薛然已经摆好杯盏,煮酒相侯了。身边依旧跟着之前见过的小女孩,如雨后初蕾般恬静的坐在薛然旁边的是石凳上,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四下观望,似是也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了。沈汀兰在和薛然谈着什么,薛然低头倾听,脸上不时浮现淡淡笑容。见欧阳觅雪走来,便停止了谈笑,起身站在石桌旁边,翘首以待。

欧阳觅雪歉然道:“语霜来迟,让二位久等了。”

薛然也不拘谨,微笑着摆摆手道:“我们也是刚到,大小姐不用如此客气,否则我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刚刚坐下,欧阳孜涵小孩心性,左顾右盼,叫道:“哇,娘,这里好漂亮。你怎么没告诉过我外婆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花园!”

薛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这孩子是把这里当做花园了。欧阳觅雪也是轻笑摇头,道:“你也没有问过我外婆这里有些什么啊。”

欧阳孜涵想想也对,撅着嘴摸了摸脑袋,转眼看到不知何时又已经藏身到薛然身后的小女孩,便欢欢喜喜跑过去,对她说到:“你也好漂亮啊,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女孩好像有些怕生,怯生生的把头缩回了薛然身后,只留两个眼睛盯着欧阳孜涵,两只小手却抓着紧紧抓着薛然的衣服。

见她这般模样,欧阳孜涵似突然想到什么,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竟然摸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来,里面是些小巧精致的点心。伸到小女孩面前,道:“娘给我准备的点心,可好吃了,你也吃吧。”小女孩似是有些心动,却又终究害怕,伸手出去半路又缩了回来。抬头望望薛然,但见薛然微笑不语,又转头看看欧阳觅雪和沈汀兰,其他二人也是轻轻点点头。这才又转回眼前,怯怯的伸手拿了一块放到嘴边轻咬一口。随即脸上慢慢露出甜甜的笑容。

欧阳孜涵见她笑了出来,大着胆子去拉她的手,指着前方道:“我们去那边玩吧,好多蝴蝶。”连薛然都没有想到的是小女孩居然放开他的衣服,被欧阳孜涵这么牵着一路跑进了前方花丛。只留下欧阳觅雪在身后叮嘱不要跑太远的话音。

三人重新坐下,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如两只蝴蝶般穿梭在花丛之中游玩嬉戏,一边轻轻饮酒叙旧。薛然道:“此间并无外人,我也就叫回霜丫头了。你这些年在外面,一切可还安好?”欧阳觅雪点头道:“还是师兄这样称呼比较自然。小妹一切都好,多谢薛师兄挂怀。”

薛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当年你跟阁主大吵一架,负气而去,一晃十年,你也真沉得住气,居然如消失一般,我下山时也有留意打听你的消息,却是毫无头绪。实在是担心。哎,为兄痴长十岁,这静心的功夫却是越来越差,越来越不成器了,呵呵。。”说罢,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欧阳觅雪举杯浅啜一口,淡淡道:“彼时年少气盛,顶撞了娘,如今也颇有悔意。只是与书怀在一起,却并不曾后悔半分。我夫妻二人隐居江南一隅,专心音律,不问世事,薛师兄没有消息也属常理。”

薛然喃喃说道:“欧阳书怀,好一个惊才艳绝的人物。若不是他,你的天弦五音纵能完成,也绝不会似如今这般惊世骇俗吧。”

欧阳觅雪低头不语,伸手轻轻抚摸着一旁绿绮。一时间三人俱都无言,默默盯着桌上温着的酒壶。

良久,沈汀兰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两声,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薛师兄你很偏心啊,大小姐回来之后你就再也不理我,别忘了我们来这里干嘛来的!今天你要是再藏着掖着,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哼!”

薛然一愣,回过神来,脸上已经重新浮现出了笑意,笑道:“是是是,怕了你还不行么。也只有大山那样的老好人能够忍受你这脾气。”

沈汀兰脸上微微一红,白他一眼,道:“要你管!”

薛然摇摇头,也不与她争辩,俯身从桌下搬出一尾琴,向二人笑道:“如此,为兄就献丑了,权当是块引玉之砖。”

欧阳觅雪眼光落在那尾古琴之上,只见琴身黝黑,扁中带圆。背有圆形龙池凤沼。池上草书刻题“春雷”两字,池下银粉紫漆篆书“沧海龙吟”大印一方。通长三尺六寸,琴身布七弦,分作七色,流光溢彩。随即道:“师兄哪里话,小妹也多年未曾欣赏过这尾‘春雷’了。此番当洗耳恭听师兄雅奏。”

只见薛然左手压弦,右肘稍稍抬起,拇指朝下,食指微曲,中指无名指平直微垂,小指上扬,其势若春莺出谷,振翅将鸣。片刻,指落弦振,指弦相接处金铁之声顿起,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让人精神为之一震。少卿,琴声转急,一浪快过一浪,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又如万马奔腾气势如虹,恍若万千金戈铁马驰骋沙场。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琴音纯正,刚直不阿,虽然气象万千,却无丝毫杀伐戾气,更多的乃是气定神闲,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俄顷,琴音再变,由急入缓,雄浑平稳,乃似江山已定,凯旋而归,胸中豪气干云,畅快淋漓。由此,琴音渐入高远,如拨云见日,神清气爽。就像征战之人已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与那心爱之人携手出行,风韵翩翩,浅笑妍妍,让人顿生红颜在泮,江山如烟之感.

一曲既毕,枕剑坪绝壁之上余音袅袅,不绝于耳。良久,三人方才从琴音之中回过神来。沈汀兰大叫:“好一曲《情定山河》!师兄啊师兄,你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想胸中竟有这般气象。好曲!好曲!当敬你一杯!”说罢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言行间英姿飒爽,当真有巾帼之姿。

薛然也端起酒杯道:“汀兰谬赞,谬赞。我之前就说过,我这拙奏不过抛砖引玉而已,呵呵。”随后对着欧阳觅雪微微一举酒杯,以为示意。

欧阳觅雪笑道:“多年不见,师兄琴艺精进如斯,想必修为上更是一日千里,小妹是断然难以望其项背了。可喜可贺。”

薛然微笑摇头,沈汀兰急道:“大小姐,薛师兄的琴也听过了,酒也喝了,现在该轮到你了,一定要把他比下去!”说话间下巴对着薛然微微扬起,好像在说,待会你就该惊讶了。

薛然却道:“汀丫头,我们都抚琴为乐,你呢?”

沈汀兰一愣,道:“我?我听听就好,听听就好,呵呵。”

欧阳觅雪也笑道:“此间并无外人,我也很想见识沈姊姊的高妙琴艺呢。”

谁知此话一出,沈汀兰脸上刷的一下白了,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话来。正准备偷偷向薛然求救,岂料对上的却是薛然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暗道一声罢了,一跺脚,闭上眼睛大声说道:“我不会弹琴!大小姐要是不嫌弃,我就舞一曲罢!”

不等欧阳觅雪回过神来,对面薛然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沈汀兰却是红着脸死命瞪着他。欧阳觅雪问道:“师兄何至发笑?”薛然止住笑声,道:“语霜你有所不知,这丫头当年也是个孤儿,被师父捡回来时已是豆蔻之年。师父看她颇有灵性,便悉心教导。谁知她童心未泯,生性好动,最不喜修这抚琴的功课。每到阁主传授琴艺之时,她就溜到此处偷懒。不知被阁主责罚过多少回,可就是本性难移。时日一久,或许是阁主也觉得人各有所长,勉强不来,也就随着她了。就这样,数年下来,这丫头剑法虽然有所成,而对琴艺一道,却是半点也不开窍。也算是幻音阁数百年之下的一个怪胎吧。”

听到说自己是怪胎,沈汀兰颇为恼怒,回敬道:“你才怪胎!师父都没有再说我什么,还轮到你来多嘴!”随即冷哼一声不再理她。欧阳觅雪也是一脸惊讶,不想幻音阁门下竟然也有这等人物,不觉又是感叹又是好笑。

沈汀兰看着两人一个笑得无比讨厌,一个却一脸惊愕,长叹一声,自己也无奈的笑了。却听欧阳觅雪道:“如此,就有劳姊姊了。”

沈汀兰微微一笑,也不拘束,唰的一声,软剑自腰间出鞘,一声清啸,一道白色身影从二人身边冲天而起,宛如凤鸣九天,转眼落在不远处花丛之中。踏月步随即展开。身随剑走,轻灵飘忽。这边厢,银瓶乍破,绿绮清亮之音瞬间飘散开来。天地间一幅生意盎然之景象徐徐展现。凉风习习,旭日初升。放佛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复苏过来。远处沈汀兰衣袂飘飘,剑走轻灵,宛如沉睡的花蕾在这凉风初阳中摇曳身姿。旋即,琴声渐高,盘旋而升,如红日中天,普照大地,万千生灵繁衍生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而那摇曳中的白色身影此刻脚踏空灵,徐徐绽放,身姿扶摇而起,也似那琴音一般直冲九霄碧落,如朝阳下盛开的百合,亭亭玉立于天地之间。忽而,刚刚还高亢清远的琴声顿生厚重,嘈嘈切切中似有淅沥雨声传来,让人直觉青天白日中风云骤起,天空中似有朱玉应声而落。而舞剑之人手中之剑清光内敛,大开大合,沉稳大气,犹如蛟龙出海,风云顿时为之色变。渐渐的,渐渐的,雨声小了,阳光在阵雨初霁之后再次洒满大地,琴声中顿时一轻,若风拂柳,雨露滋**后的花朵更显娇艳,在微风中含笑而舞,无数彩蝶犹有灵性一般围绕着重重人影,翩翩起舞,上下翻飞,想那九天仙子飘落凡尘之漫天花雨,也不过如此罢。随着一声凤鸣,琴声渐渐远去,绰绰剑影合为一体,随那花海蝶雨中的身影旋转几周便渐渐消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沈汀兰旋身停下,眼带笑意,长出一口气,缓缓走了回来。

薛然抚掌而赞:“妙极,妙极!不想汀丫头踏月步已到这般境界,当真有上穷碧落下黄泉之势。语霜这曲《晨雨初霁》更是玄妙无双,如梦如幻,如诗如画,天地间的美好尽收眼底,实乃余平生之仅见,听此一曲,死又何憾!妙极,妙极!哈哈哈哈。”笑罢,拿起酒壶,也不再倒入杯中,却是直接揭开盖子往口中倒去,一口气灌下,大呼道:“好剑!好曲!好酒!何其快哉!!哈哈哈。”

欧阳觅雪道:“师兄见笑了,能得师兄赞赏,小妹三生有幸,只盼不会辱没了师兄的耳朵。”沈汀兰却是一脸得意,轻哼一声道:“师兄,这下你不会再笑我没用了吧,你要不服就也来舞上一段!”此话一出,欧阳觅雪掩嘴而笑,薛然却面露尴尬之色,连声道:“不笑了,不笑了。”

这边三人抚琴舞剑。而花丛深处两个小家伙却自有另一番欢快。欧阳孜涵看着满天的彩蝶兴奋不已,左一个扑腾,又一个扑腾,大有不捉几只不罢休的样子。而那个小女孩却安静如初,独自蹲在地上支着头看着眼前的花朵,粉嘟嘟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放佛她眼中只有这花朵,而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好一会儿,小女孩感觉脸上好像有东西轻轻蹭着自己,更有一股清香从旁边飘来。转身一看,视线却被满眼鲜花所遮挡,正自诧异间,鲜花后面露出欧阳孜涵笑嘻嘻的脸来。道:“我看你一直盯着这花看,就找了一样的花儿来,送给你吧。”

可是小女孩却没有接,看着欧阳孜涵道:“它们开得好好的,为什么你要摘了下来呢?”

欧阳孜涵想了想,道:“我以为你会喜欢,所以就采了来,你不喜欢吗?”

小女孩摇摇头道:“你摘了它们,它们就没有生命了,很快就谢了。”

欧阳孜涵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喜欢,摘了来就好了,根本没有想过摘了就死了。于是恭恭敬敬的把那束花放到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道:“花儿花儿,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摘你的,没有想过摘了你你就死了,我把你埋了吧。等你再开花的时候我就不摘你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用两只手慢慢在地上刨坑。不料旁边却伸过来一只白嫩的小手,把那束花抱了过去。欧阳孜涵一脸诧异,道:“你不是不喜欢吗?怎么又拿过去了?”

小女孩红着小脸,低声道:“我又没说不喜欢,只是舍不得摘罢了。你都摘了,那我当然要了。”

此刻欧阳孜涵方才醒悟,她原本是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罢了。想着想着,裂开嘴嘿嘿笑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站起身来,道:“我叫欧阳孜涵,你叫什么名字啊?”

“诗雨。李诗雨。”小女孩轻轻说道。

“那,李诗雨,你今年几岁了啊?”

“六岁了。”

“你爹娘呢?他们也在幻音阁吗?”

“。”

半晌,旁边没有声音。欧阳孜涵好奇的蹲下,却发现李诗雨不知何时眼睛红红的流下泪来。这一下欧阳孜涵可急了,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自己哭鼻子,娘来哄他。这突然眼前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哭了起来,一时间欧阳孜涵抓耳挠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蹲下,急道:“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哎呀哎呀。”

可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李诗雨反而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手中的花扔到了旁边,边哭边说道:“爹。娘。。他们死了。他们不要诗雨了。。”哭着哭着,却是戛然而止,一口气提不上来,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欧阳孜涵一惊非同小可,更是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大声叫了起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喂!娘。。娘你快来啊!”

远处正在煮酒叙旧的三人突然听到花丛中传来哭声,随即又是欧阳孜涵的叫声,三人俱是一惊。欧阳觅雪爱子心切,当先掠出,直奔叫声而去。沈汀兰和薛然对望一眼,也立刻跟上。眨眼之间,三人奔到近处,看到李诗雨躺在地上,欧阳孜涵蹲在一旁,使劲摇着她小小的身子。

看到三人来到身边,欧阳孜涵径直扑到了欧阳觅雪怀里,道:“娘,怎么办,诗雨她突然哭起来,怎么劝都不听。然后,然后就。。”

薛然脸色一沉,一步跨到李诗雨身旁,伸手探探鼻息,然后扶起她的身子,在背后推拿数下,长吁一口气,向着同样面露关切之色的另外两人道:“不碍事,只是伤心过度,昏了过去。”然后将李诗雨抱了起来,看着欧阳孜涵,道:“孜涵,怎么回事?”

二女心中顿时一松。欧阳觅雪拍了拍怀中欧阳孜涵的背,轻声道:“别担心,没事的。她,叫诗雨吧?怎么回事?给你薛师伯说说。”

欧阳孜涵哦了一声,怯怯的把刚刚的情况说了一遍。三人听了俱是眉头紧皱。沈汀兰怜惜的看着薛然怀中的李诗雨,道:“师兄,现在如何是好?”

薛然看了一眼怀中孩子,眉头紧皱,良久方道:“此番事出突然,孜涵也说得不尽详实,这孩子体内潜伏着一股阴寒之气,刚刚我试着将其化解,不想竟然驱之不散。许是刚刚伤心牵动了气息,还是回去请师父看过再说。”说罢也不管众人,独自迈开大步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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