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否极泰来。
眼下，张起灵方始明白，为何吴邪会于那风雪交加之夜而来，且仅以一蓑衣相抵；为何初时会连着那些琐碎之事亦似是初次上手一般，却亦是不曾言弃半分；为何会似是丝毫不惧冬日之寒凉，为何能够得着那些可谓上佳的药材，为何……
为何？
只因其为非人之故。
此刻，吴邪仍不时以折羽相入，是以成布，张起灵自此方始知晓为何连日来吴邪眼下泛青，且十指尽是残破之痕……竟都是为了他的病患之躯吗，张起灵不由得捏紧了些拳头，却是不知为何，然不由张起灵尚多想半分，吴邪一心织布，不曾发现正于他身后静默不止的张起灵，此时复又折羽欲以相入布中，只是连日来他已然折羽不少，眼下再折，便是有些承受不住矣。
“啊……”吴邪禁不住这般连心之痛，一声压抑痛喊便随之渗出嘴角逝去，萦绕旋回于这昏暗之屋，听得张起灵当即便是心中一紧，再也无法静默于原地而岿然之，一步迈出，眼中便只留下吴邪略显消瘦却是坚韧似竹的背影。
吴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只怕再流失出半分痛喊惊扰了张起灵，瞧见他如今这般……非人之躯。
这便是他所万般不愿的。
吴邪曾不止一次想过，若是有一****于闷油瓶面前而不复人身，再无昔日之景，闷油瓶是否仍会许他伴其身侧而又依旧磐移不寸？
他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终究是因他心中的那分惶恐不安，至使他实在不愿予闷油瓶坦白以真，便是这几日里，每每闷油瓶问起药材以何所得，他皆是以搪塞之，这几****便是这般惶恐不安度过，如今闷油瓶已见大好，他也算是放心了些，只想着今夜便再多熬上几个时辰，多织些布匹，留予闷油瓶，日后亦可尽作他用，或是以备不时之需。
然，正当吴邪稍稍缓过了手臂折羽钻心之痛时，却忽感背后一暖，紧接着他便似是被何紧紧锢住一般，手臂身体皆不得动弹。吴邪立时便是僵住了，只因他再清楚不过，这屋中除他和闷油瓶之外，再无他人，所以如今身后是谁，便是不用多想亦能知晓，他甚至来不及将白羽藏尽。
然，吴邪终是存了分侥幸于其中。
只是，究是天不遂人愿罢。
“吴邪……”
张起灵紧紧将吴邪拥入怀中，自是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的颤栗不安，便轻喊了一声，却不曾想怀中之人便是自此僵硬，张起灵不由一阵轻叹。
“何故如此。”张起灵轻声似是安抚道，“可是因当日之故？”
感受到怀中之人是越发的僵硬不堪，张起灵只得稍稍放开了吴邪些，便是这一瞬，吴邪的手臂便复而换作了伤痕累累之体肤，张起灵看着，不由得微微发愣。
却也不过一瞬而已。
之后张起灵便稍稍使力转过了吴邪的双肩，却不曾想，待将吴邪转过身之后，双眼所见的，竟是吴邪些微泛红的眼眶，及两道略微模糊的泪痕。
张起灵顿觉一阵心痛。
“对不起……”然正当张起灵欲说些什么之时，吴邪却骤然哽咽道，“对不起……”言罢，两行清泪流至脸庞之下，“我并非有意相瞒，然却……”
吴邪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黑，便是清泪亦戛然而止，一时竟是有些发愣了。
只因眼前之人，是张起灵。
“吴邪，”张起灵紧紧拥住吴邪低声道，“你可曾听过‘执子之手’一说？”
感觉怀中之人又是一僵，张起灵却是不禁微微一笑，然吴邪正于其怀中，其实见不着这抹轻笑了。张起灵稍稍松开了些吴邪，握住他的手，而后又以十指相扣，只见吴邪脸上骤然泛红，不住道，“小……小哥……这、这……是为……”，然不待吴邪将话说个明白，张起灵便轻轻附上了吴邪的双唇，将其堵住。
感受到唇上一片微凉，及闷油瓶近在眼前的眼眸，吴邪立时便愣住了，直至张起灵轻轻撬开其齿，以舌头相附裹，吴邪回过神来，然因着张起灵早已扣紧他的双手，他便是有心挣扎开来亦是无力之举，且不多时，他便有些沉醉其中不知所云了。
怀中之人何以青涩张起灵自是知晓，感到其放软了身躯，而不再僵硬复如刚才，张起灵便松开了双唇，却不曾想瞧见怀中之人此时模样后，便顿觉一阵干渴。只见吴邪此时早已神游太虚，双眼便是一片懵懂，脸颊微红，因着衣单薄，颈间的一片白皙细嫩更是早已露出，只是其肩上的勒痕，却也因此显现了半分。
张起灵只得暗暗压下心中的一片躁火，将吴邪的衣裳整理至齐。
“便是如是。”张起灵说道，继而便直视吴邪的双眼。约摸半响之后，吴邪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却不曾想立时便瞧见了闷油瓶的双眸，继而便又想起了刚才之事，顿时只觉脸上一片发热。
“小哥，你……我……这般……”
“吴邪，”张起灵打断吴邪道，“你可愿意？”
“我……”吴邪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不安道，“我不知……我是非人之躯，又怎能……”
“吴邪，”张起灵略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我只问，你可愿意，与其他无关。”
眼见吴邪犹豫而不知所措，张起灵便道，“你若是心结于自己的非人之躯，那我便告诉你，我不会在意其半分。”张起灵顿了顿，继而便道，“你我或是无法相守至老，然我却愿以余生，换得执子之手之能。”
“小哥，”吴邪哽咽道，眼眶泛红更甚，半响之后，吴邪才复而道，“我自是……自是知晓何为‘执子之手’，然我却是害怕……”吴邪顿了顿，扯出一丝微笑，虽是勉强，眼里却是情深，“你可后悔当日之事，若是你不曾救我，如今便不会……”
“不曾。”张起灵淡然却坚定道，“亦是无悔。”
吴邪听后不由一愣，继而便是轻轻笑出了声，眼角虽是仍泛有泪花，却也近乎于无了。
一片寂静。
吴邪缓缓抬起了头，衬着微晃的烛光，看着张起灵的面庞，继而又透过其漆黑深沉一片的眼眸，看着其中的自己，而后便不知是谁先行靠近，双唇相覆，唇齿相依。
是夜，春宵不度。
…………
后记：
冬日之雪于翌日便停，厚云拨开，始见熹微一片，村人皆欢喜也，奔相拜访之。
领头小子复带稚子众去拜访阿坤哥，却不曾想，只得见白布几匹，及书信一封，不见其人也，是以不知去往何处，便只得唤来将村中长者，一观书信之上是为何。
然长者观之，却是静默良久，片刻之后，只对其余而立或是不惑之人似是叹道，“阿坤再不必我们相照顾矣。”
众人皆恍然大悟状，或感叹，或欣慰，只留得一众稚子，不明所以。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