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罪犯的目标很明确。如果他要报复的是普通人,S市面积更大、人流量更高的公园,还有三个。在这些公园犯案,我们追查的难度会更大。但罪犯没有选择这些公园,而是冒更大风险,选择离新区更近的几个公园犯案。这些公园是政府规划、S市各个金融集团捐赠修建的。平时也会有一些普通市民,但大多是新区附近住户,非富即贵。在市民心中,这些公园是新区的象征。这可以反映两点:一是罪犯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很可能在这一片区域工作生活;二,他是在特定范围内、伤害随机对象,要宣泄的感情也很明显,对这个城市高收入人群的报复,甚至说,对新区的报复。”
凌一泽无声的笑了,语气却淡淡的:“那为什么不是无业游民?被开除的公司白领?一定是保安?”
顾优优答:“无业游民中,或许有人痛恨整个社会,但不会单单对新区仇恨,他们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你不会痛恨你几乎不了解至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新区的无业游民,本来就非常少;被开除的公司白领,更可能去报复他供职的公司或者某个人,但不会痛恨这个阶层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阶层,怎么会痛恨自己?最符合罪犯描述的,是那些对于新区的繁华和财富,可望而不可及的人,也就是在新区工作的低收入工作者。一定是近期工作上的某次大的挫折,增强了他的挫败感和对新区财富的仇视,所以他才开始犯案。而且,对于一个心有不甘的年轻男孩来说,在所有低收入工作中,保安是相对体面的。此外,罪犯的作案时间非常零散,说明他的上班时间也是不规律的。新区保安的上班时间,就是三班倒。”
凌一泽问:“所以你推断他周六上午不上班,也是根据作案时间?”
顾优优答:“是。周六下午发生了一起伤人案,因为周末人流量很大,刀片不可能是周日放进去的。”
凌一泽没说她对,也没说不对,反而蹙眉念到报告上另一行字:“性格较为易怒,少年时应当有过违法违规行为,至少被学校严重处分过;年少时曾经遭遇较大变故,譬如家道中落,父母离异;没有,或者只有过很表面的恋爱关系……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是易爆易怒类型人格’罪犯的基本特点。”她抬头看着白版上数张刀片的照片,慢慢说道:“,至于罪犯没有恋爱关系……因为我有感觉,他虽然具有不错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有点小聪明,但心态并不成熟……刀片组成的形状不一,浇上江水、甚至浇上方便面汤汁,更像是郁郁不得志的少年的报复,不高明,也比较冲动。”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凌一泽先开口:“说完了吗?”
“说完了。”顾优优看一眼表,补充,“1分58秒。”尽管她的语气很淡定,略显倨傲,呼吸却明显加重了。
紧张了?凌一泽微阖着眼,吸了口烟。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还会对他这一个在破案方面完全不懂的人紧张,凌一泽决定毫不犹豫的打击她:“顾优优,你是不是习惯这样天马行空,用‘感觉’去猜测办案?”
顾优优当即就皱了眉,硬邦邦的答:“我一个鉴证科的,都是用科学说话的,这次的案件需要鉴证的东西比较少,但是我又想帮助重案组快点破案,这不才在这里做了我不太擅长的事情嘛。”
凌一泽接着说:“为什么找不到嫌疑犯?很简单。假设你的结论是对的,自然是侦查过程出了问题发生了某种无法预知的偏差,让罪犯躲过了我们的搜捕。”
顾优优一怔,听他继续说道:“听好:明天我陪着你再查一遍。你自己去看、去查、去见每一个人,必须亲力亲为,而不是躲在办公室里分析。罪犯肯定就在你们已经见过的人里。既然你这么了解他,就算没有证据,当他站到你面前,你也得把他给我认出来。”
顾优优很难得的愣住了,他居然这么相信自己说的这些有的没的。特别在他说出“就算没有证据,当他站到你面前,你也能认出来”这样的话,也让她颇觉意外。
在警校的时候,有一位导师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真正优秀的犯罪心理画像人员,即使还没找到直接证据,也能将嫌疑犯看穿。”只不过这位导师不是自己的,顾优优只是无意间听到的,自己对犯罪心理学有研究才会特别留意。但这种话,教授绝不会公开去说,因为会显得太绝对,太主观,近乎理想状态,甚至连教授,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
而凌一泽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犯罪心理学的人,在听了她的叙述之后,就能说出同样的话,只能说明他的洞察力和理解力。
“谢谢。”她顿了顿,“我……”凌一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动容,以为她要说点什么感谢他的赏识,谁知她默了片刻,只又郑重而单调重复两个字:“谢谢。”
凌一泽无声失笑:“行了。早点睡,明早我来接你。”
第二天一早,;凌一泽带着顾优优先到了警局叫上了重案组还有鉴证科的组员准备开工,而凌一泽主要就是拖着顾优优听着她的指挥。
他们先从蠡湖公园的工作人员开始排查,因为公园的工作性质与保安类似,也是三班倒。顾优优对这条指令是不认同的:公园保安与新区写字楼保安,工作环境有很大差别。他们不会频繁受到眼前贫富差距的刺激。麦警官也说,一开始就排查过案发公园的保安,没有找到嫌疑人。
但是凌一泽的一句话说到了重点:“罪犯犯案四次,一次也没有被探头拍到。这个罪犯应该很熟悉公园的安保系统。而四个公园,都是统一规划修建的。”
“麦警官,你派三个人去看监控吧。”
到这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见完了三个案发公园的全部保安,依然没有找到嫌疑人。最后,他们到了第一起案发的“长广溪公园”。这里离新区是最远的,所以也是最后排查的。日落时分,顾优优和凌一泽坐在保安队长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在一排平房里,四十多个监控电视,安装在一面墙上。保安队长姓毛丁,中等个头,四十余岁,面相和善,言谈间也很成熟老练。非常配合的拿来了所有员工履历。结果依然是没有。
公园一共30名保安,上周六上午不当值共有18人,其中又有8人满足年龄和学历要求。但这些人里,没有近期受过严重处分的。
顾优优提出要见所有人,毛队长却为了难:“这会儿只有值班的在,其他人指不定去哪儿玩了。您看能不能明天一早?我通知所有人过来。”
凌一泽推着顾优优走出队长办公室,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星光像碎玉,静谧的点缀夜空。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颇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