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彬果然是记仇的!
在我搬座位后的第二天,他就送来了“见面礼”。该死的语文课本来就状况重重,班长一声“起立”后,老庆柱没有马上让我们坐下,而是明知故问:“陆羽同学呢?来了吗?”当然,也可能老庆柱是真的年长不记事,可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他还要教书?
同学们纷纷投来指示性的目光——他们大多都是马屁精。老庆柱似乎真的没有看到我,重重高海拔的确可以将身材矮小的我包围得很好,我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老庆柱寻寻觅觅,这时多管闲事的人又出现了——
“老师,陆羽在这里。”声音从我正后方传来,是该死的何亦彬。几个何亦彬的同党也跟着起哄,引起了一阵骚动。
人缝里,我看见老庆柱恍然大悟的脸,看来,他要么是年老没记性,要么就是奥斯卡影帝。不过看他恍然大悟的脸,显而易见,前者更具说服力。
然而,在学生面前展示自己健忘并非聪明之举。老庆柱开始不安,他转动眼珠,绞尽脑汁来文过饰非。当然,我从不轻视他这方面的能力。
“陆羽,”老庆柱说,“你能看见黑板吗?”
高手!确实是高手,我暗忖。
此时,笑声稀稀拉拉,大家似乎都站累了,多数刷向我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恳切,似乎是在祈求我快快作答,好早早坐下上课。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我积蓄力量说了句谎话:“能看见!”
话音刚落,立马奏效。“好了,”老庆柱说,“大家坐下吧,我们上课了!”
老庆柱照旧西装革履、油光可鉴。秉承尊老爱幼的原则,大家平日里对他都很尊重,唯一受不了的是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因为他总能让我们辨不清平仄。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不能指正他,因为你一指正,他准会大发雷霆,然后以逗乐其他人为目的,从侧面讽刺你。
谁都不傻,谁都不愿始作俑者。这样一来,真应了曹雪芹的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
老庆柱还有个绝顶的习惯,每次上文言文课都要为我们领读。这简直可怕到了极点,可没人敢提议取消这个环节,因为大伙都看得出,他顶享受这个环节。
老庆柱万万没想到这一课上,始作俑者的人出现了。
老庆柱念的是《赤壁赋》。底下有像刘雯雯一般做着笔记的,也有像我这般假模假式拿着笔却不写的,还有像何亦彬那样东张西望,找人交换眼色,面面相觑的。自从我搬来后排座位之后,何亦彬很是得意,又恢复了初中时期的无赖相。看得出,他不仅已经跟后排的狐朋狗友打成一片,而且成为了领军人物。
老庆柱的洋泾浜终于惹得何亦彬笑出了声。被他这么噗嗤一下,后排他那些狐朋狗友个个如吃了豹子胆,哈哈大笑起来,课堂气氛一下变了味儿。
老庆柱突然提高分贝,“呜呼——”他卷起衣袖,眼神审视着讲台下的每一张脸,课堂顿时鸦雀无声,起哄的同学们纷纷心虚地低下头。显然,老庆柱已经达到目的,满意地将视线回归书本,继续朗读课文的最后部分:“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他放下课本,换了语气,“下面我把重点生词写下来,大家先自由朗读课文。”
老庆柱在黑板上写生词,课堂响起嗡嗡的读书声、探讨声,最多的还是意犹未尽的嘲笑声。
老庆柱领读这个环节虽然也难熬,但比起他朗读课文总还算好的。一阵佶屈聱牙,一阵洋洋盈耳,就在我们渐渐习惯这样的节奏时,老庆柱又出状况——
他指着“酾”字哑口无言,于是不自觉地卷起袖子,“这个字读——”他眼珠一转,“——这个音!”
他竟这样蒙混过关?看来长者年岁已高,记性大不如前了。我闷声笑着,心里却为老庆柱成功过关而错过一场好戏感到可惜。就在这时,一个同道中人出现了——
“什么音啊?”还是何亦彬,他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