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的广场上,漠北像往常一样在摆画像摊,不过今天不是周末,过了最热闹的时候,现在的人流量已经不大,稀稀拉拉的行人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偶尔只有几个愿意慢下脚步注意一下漠北的摊位,但还是没有一个停下脚步过来画一张,毕竟此时空旷广场上,萧索已经远大于浪漫了。
城市里飘荡的人,都开始回家了。
漠北看了看,估计也没有什么生意了,简单的将画架画纸收拾好,也准备找个地方去过夜,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竟然是胡杨的号码。
这家伙良心发现要给自己还钱?自己刚刚耍了他,不会这么善良吧?不过漠北还是接了起来,她要看看这个小屁孩儿能耍出什么花招。
她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说。
“喂,是漠……北吗?”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漠北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不是胡杨的声音
“我是他朋友,请问你是他……”对方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完,转而又说道:“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他?”
“为什么,他怎么了?”漠北没有直接回答。
“他喝多了,在闹,谁也拦不住,他非要……哎哎,拉住了,拉住了,反正,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这么的语无伦次,他们到底在干嘛?
难不成胡杨这小家伙被自己坑了心里不服,找了个人合伙骗自己过去,想找麻烦?
漠北冷笑道:“拦不住?那不是更应该找他爸妈吗,给我打电话也没什么用啊,我跟他也不熟,他凭什么会听我的话。”
“我们也没办法啊……你们按住他呀,别让他又爬上去……他刚刚闹腾的自己把手机摔了,我们也联系不到他家里人,就他的钱包里有一张欠条上面写着你的号……啊,快快拉住他……就在XX商场对面的天桥上,你看你能不能……”话没有说完,对面就又是乱哄哄的叫喊成一团。
对方来不及关手机,漠北也没有压电话,她默默听着,她听得见对面的声音,叫喊的最大声的是胡杨。
慢慢的漠北放下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她隐约听清了胡杨叫喊的内容,但她希望自己听错了。
“放开我啊,让我死啊,滚,别拉我,都给我滚开,让我死……”
死,竟然是一个少年醉酒后随口说出来的要求。
漠北心寒了下去。
她乐观积极,但她不是一个相信世界充满爱的小纯洁,她见到的黑暗,远比一些成年人多,看的也更透。也正是因为见过更多黑暗,她才更向往光明。
她蔑视那些轻生的人对于生命的不尊重,但同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些人的生活,与死没有多大的差别。
反对,不支持,但不代表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XX商场地方也不偏僻,离这里不远,也在市中心。
对面的十字路口上架着过街天桥,这个点儿车流量不大,这里却异常的的喧哗,天桥上的几个少年叫喊声显得格外的清楚,偶尔路过的行人不知他们在干什么,但是一群不良少年不务正业的大半夜在安静的路上没有规矩的大声喊叫,令人不由得露出厌恶的神情,心里只有三个字:不学好!
天桥上。
“快拉住他啊,拦……拦住他!”一群少年手忙脚乱的拖抱住其中的一个。架着胳膊抱着腰被拉后了,脚却顺势在围栏上踢蹬不止。
被抱住的人时而默不作声只是一味地挣扎,时而发狂般的大声咒骂不让人拦阻,他的目的,竟然是要爬上天桥的围栏跳下去!
而阻拦的同伴只能硬拦,跟他讲道理说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们本来习惯了,他喝多了只要心里不痛快就会寻死觅活的,只要再拦一会儿,他精力耗尽了自然就会停下来,可是这次人来的少了,竟然有些拦不住的趋势,竟然几次让他一条腿都迈了上去。
眼看情况不妙,只好联系他家里人,结果刚把他手机掏出来,胡杨耍酒疯,一把抢过直接狠狠砸在了地上。
“呦,挺忙啊!”
少年们正手忙脚乱的顾着拦住胡杨,谁都没有注意到,天桥上什么时候走上来了一个人。
“怎么,是打架输了输不起吗,跟个小媳妇是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大半夜的寻死觅活的。”
听着这些话,胡杨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开始折腾。
“哎,照你这样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都别拦他,就让他跳吧,早死早超生。”
这一句话,不光胡杨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们都知道胡杨的情况,所以之前才无从劝起,而突然出来一个女孩子,说话一刀刀的戳向胡杨的最痛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也分不清楚,这个女孩子过来,到底是劝说的还是挑事的,所以尴尬的僵持着,不知所措。
这话有多狠,只有被说中的人才明白。而漠北明白,那就是胡杨的心结,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刺痛他一心寻死的麻木内心的了。
胡杨停了下来,却慢慢的抬起头,一张帅脸鼻涕眼泪横流,眼圈微微发红,眼里却是杀人半点凶狠,真的,那个词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说出那句话的,无所谓是什么人,在胡杨眼里,那就是代表着整个世界嘲笑着他的最痛处,这一句话的痛,就相当于全世界的痛的集中。
漠北早已猜到胡杨的家庭一定不会很幸福,否则怎么可能一个小孩醉倒在大街上,被打,被路人送进医院,一夜过去,没有任何电话打来询问状况,或者至少问问他在那里。
然而一个也没有。
醒来之后,一般的小孩,出了事,不管怎么样一定会打电话给父母,就算是父母知道了会责骂,也强过在一个陌生地方面对陌生人的无助和委屈。
然而也没有。
这个叛逆不羁的少年,清醒时倔强不服输,喝醉了却是这样的疯狂寻死,他的心里,到底竭力在隐藏什么?
他慢慢站起来,轻轻的甩开了拉着他的几只手,摇摇晃晃的盯着漠北,向她走过去。
他的拳头一点一点握紧,酒精的刺激下,漠北的身形,在他眼里变来变去,一会儿变成一脸冰冷的父亲,一会儿变成一个看不清脸却冷漠的女人……
他只想这眼前的一切消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他晕晕乎乎的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吼叫着一拳打向身前那个已经看不清面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