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抱着冯德为的尸体重重的摔在地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从冯德为尸身溅出的血浆也把沈望弄成了一个血人。然而这一切沈望都几乎麻木了,只有内心那种痛让他流出了眼泪。
王明宇用衣袖抹一抹脸沾上的血浆,然后阴阴地对倒在地上的沈望道:“小子,想不到两年不见,功夫大有进步。可惜了,如果你不是乱党,我肯定收你为徒弟。今天就由我来帮你收尸。”说完,踏上两步就要下杀手。
此时,由大街那边转出几个拿着长枪的官兵,看到这里有打斗及一地鲜血,赶忙举起来枪对着王明宇和沈望高声喊到:“不许动,你们是做什么,干什么在这里打斗?”
沈望机灵过人,虽然现在悲痛欲绝,但心智未乱,知道此时如果不想办法趁机逃脱,必然是有死无生。他不等王明宇开口,立刻指着王明宇带着哭腔大声叫道:“长官,这个人是乱党,刚刚刺杀了提督大人,逃到这里又想杀我们,已经打死我的父亲。你们快去抓他啊。”边说边抱着冯德为的尸体爬起来往旁边的小巷退去。
沈望是广东人,说的是本地口音,几个官兵听得他说的是本地话,已经信了一半,再看到他只是个少年而已,一身血污抱着一个死人,又信到两分,当看到王明宇满手鲜血,气势汹汹的样子,更是百分百相信,马上都将枪口全部转向王明宇。
王明宇呆了一呆,想不到沈望会来这一手,然后他沉下面色对那几个官兵道:“混账,我是京城来工巡总局派来的人,专门到广州来到抓捕乱党。”
“你说是我们就相信啊,你有什么凭据啊!可别乱动啊,再乱动我们可要开枪啊。”刚才的刺杀行动,已经吓到那几个官兵,更何况是看到王明宇身血渍,凶神恶煞的样子,那里敢随便就相信王明宇的话。而且如果这个真是刺客,让他们捉到了,那可是一个大功劳。
王明宇被几支长枪指着,看情况说不准自己一动那几个官兵可真的会开枪。
如果换作平时,他有百分百的信心出其不意发出飞镖打倒这几个官兵,无奈刚才与沈望和冯德为交手体力太耗,又受了点伤,他没有把握能一下子打倒这几个虎视眈眈用枪对准自己的官兵。
眼看沈望退入小巷后,连走带跑很快消失在小巷,气得王明宇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他恨恨地对那几个官兵大声吼道:“快叫你们的长官来见我!”说着拿出一个令牌抛给那几个官兵。那几个官兵都是老油子来的,看到这阵式,估计这个凶神恶煞的人恐怕真的是京城工巡局来的也说不准。于是不敢怠慢,当中一人马上拿着令牌去急急跑去找长官。、
在领兵军官核明了王明宇身份时,沈望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气得王明宇连几脚将那几个官兵踢翻在地。
当沈望好不容易带着冯德为的尸体回到城郊同盟会的落脚点时,天已经很黑了。大家看到满身血污的沈望抬着冯德为的尸体进入来,都吓了一大跳。黄兴和方声洞急忙上前扶着沈望和接下冯德为尸体,然后黄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望忍着悲痛将事情经过大约说明,然后他止着泪水问道:“温叔叔回来了吗?”黄兴摇一摇头道:“他还未有回来。这样看来,京城的工巡总局果然是派人下来,新血滴子果然不同凡响,他们是摆明冲着我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赶快转移地方。”
此时,由外面匆匆走入一个人,是同盟会外出探听消息的胡汉民。他看到冯德为陈尸在地,不禁吃一惊,急问情况。当听完后,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黄兴看出胡汉民神情有点不对头,便问到:“汉民你打听到什么情况?”
胡汉民低声道:“情况有点不妙,被温生才刺杀的人当场毙命,可惜不是我们的目标水师提督李准,而是广州将军孕琦。而且,本来已经逃走掉的温生才被人跟踪发现失手被捕,过几天将会被处决。”众人不禁“啊”的一声。
本来已经很悲伤压抑的沈望听到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呜呜……都怪我,呜呜……我们都发现了跟踪的人,却来不及通知温叔叔……呜呜……”
黄兴拿来手巾为沈望抹去面上的泪水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你都尽力了,不能怪你。你已经十多岁了,快要做大人,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要懂得担当,懂得拿得起,放得下,做革命事业有的,流血牺牲是随时发生。”
其他人也过来安慰,沈望好不容易才收起哭声。
胡汉民接着道:“据悉水师提督李准和两广总督张鸣歧都教吓破了胆,连夜征调了五千兵入城,四处设卡严查堵截。起义之事又要生变故,可能要取消。”
黄兴凛凛然道:“革命事业风云变幻无定,政局多变,肯定不会按着我们的计划顺利发展。我们是不能被面前的困难所吓唬。我相信,我们面对困难时,我们前进一步,困难就会退一步。这个时候,我们正好利用敌人现在恐惧革命军的心理弱点,正好举行起义。所以,起义不能取消,先延期半个月左右,等敌人放松警惕再进行。”
众人都点头同意。于是众人匆匆安葬了冯德为后,悄无声息地撤离这个小村落。
灯火点上,黄兴领着沈望坐在台边,他先不说话,拿起笔,想了一会,然后挥笔而就,写下一首诗:
怀锥不遇粤途穷,露布飞传蜀道通。
吴楚英豪芳戈指日,江湖侠气剑如虹。
能争汉上为先着,此复神州第一功。
愧我年来频败北,马前趋拜敢称雄?
写完诗,黄兴放下笔对沈望笑笑说:“沈望,说来惭愧,多年来起义举事,我都是以失败告终,这一次,说不定也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如果一个人轻易会被一次两次的失败就会吓倒,那这人一生真的没什么意义,终究是成不了大事。人生在世,应该就有屡败屡战精神。远的不说,近的正如当年满清名将曾国藩,他与太平天国交手,前面六年差多不都是打败仗。有多少人能抗得住六年都打败仗的打击?曾国藩他就是有,就是他有屡败屡战的精神,才有后来能攻下天京,覆灭太平天国之举。所以,即使我被击倒一千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从第一千零一次中爬起来。”
说到这里,黄兴停一停,然后又严肃地对沈望道:“成大事者,除了要有屡败屡战的精神,还要有不怕牺牲,敢于担当的精神,同时要敢于独当一面,这样,才能看得高,看得远。更不能意气弄事,因为情感而误大事。沈望,你年纪虽小,但我看你已经是一个懂得独立分析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今晚能牢牢记住我的话。因为明天以后,说不住我就不在人世。”
沈望看着神情严肃的黄兴,坚定地点了点卷头。
这一夜,沈望一夜未眠,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半个多月过去了,时间走到了公月1911年4月27日。
太阳已经慢慢向西边落下。
在通往广州城的大路上,有一个少年在发狂地飞奔,他已经不记得跑了多长时间,跑了多长的路,全身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人是气喘如牛,但他丝毫没有要停下休息的念头。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到广州城,找到黄兴,叫他停止起义。
少年不是别个,正是沈望。
今天早上黄兴让他出城,去找潜伏在南城的第四路义军指挥官胡毅生,核定今天下午五点三十分一起进攻广州城举行起义之事。未料他出城跑了大半天,还是找不到指挥官胡毅生。最后只找到十几名准备参加起义的同志,但他们也不知道指挥官的去向。而且没有指挥官的指令和指示,这十几人也不能到广州参加起义。
而最让沈望感觉抓狂和恐惧的,是由那十几个同志口中得到的消息:同盟会广州起义方案中,本来计划好的四路起义军,不但这路义军失联,另外由陈炯明和姚雨天率领的两路义军也失联。
这一惊真的是非同小可,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黄兴的义军将会成为孤军,那结果是一支二百来人不足的义军,要对付几万人的官兵。对付一支几万人的军队,那怕是黄兴的义军人人能以一当百,也是够不着,也是无力回天。
现在,可想而知沈望的心情是有多么的急躁。他突然觉得很无助,很无能为力,恨不得自己真的能长出一对翅膀,马上飞回黄兴那里。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希望能快一步跑回去,能阻止黄兴起义。
最后,奔跑中的沈望心里只剩下一个字:快……
可惜,当沈望离广州城还有十多里路时,由广州城那边远远传来了阵阵的枪声和隆隆的爆炸声。
沈望一下子停了下来,傻傻地站着,绝望地望着夕阳下的广州城。最后,人慢慢软下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就要落入地平线的夕阳将大地染成一片惨惨淡淡的红,沈望心里知道,在广州城里,现在满地流着的也是这么红的血。
震惊中外的广州起义结果不出沈望所料,经过一夜恶战,黄兴等人虽然攻入了总督府,但最终因各方援军不致而失败。
天下起了小雨,似乎在为这个饱受摧残的神州大地流泪,为那些革命牺牲的义士在流泪。
本来在春天,雨水是滋润天地万物的,但现在的雨水却是在浸泡着起义军烈士的尸体,令尸体发出阵阵的恶臭。摄于满清政府淫威,牺牲的义军战士连续暴尸街头数日,无人敢去收殓。
苍天怜悯,最后幸得民主义士潘达微冒着生命生命危险把烈士遗骸收殓,安葬于黄花岗。史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好不容易沈望通过此前约定的联系方式找到了黄兴,此时的黄兴身上多处受伤,特别是右手,被枪打断了两只手指。沈望看到黄兴这样,禁不住就要流下眼泪。
看到沈望要哭,黄兴马上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沈望,沈望这才强忍着不敢落泪。
沈望不哭,黄兴这才放松脸色,赞赏地笑笑道:“你这个小家伙真得长大了。”随后又长叹一声苦笑道:“我这个常败将军真的是屡战屡败,这一次,又白白牺牲了那么多的确同志!不过,我还是那一句话,只要我黄兴还有一息尚存,将会战斗到底,要屡败屡战!沈望,这次要麻烦你了,官府通缉得很紧,你尽快护送我到香港,再谋以后的事。”沈望含着泪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