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之内,红毯铺地,顶层琉璃雕饰点缀,落日余晖投射而下,两侧石柱雕龙栖凤,虽没宫殿般大气磅礴,却小而精致,这琉璃折射五彩柔光,最后汇聚于主位。主位在九阶之上,却被立上卧榻,红色纱帐勾连两侧石柱,好不怪异。
卧榻之中,一名妇人侧卧其中,如血长发垂下,迷离的眼睛下,褐色的瞳孔散着焦距,猩红的嘴唇下吸着烟嘴,而后慢慢吐出白烟,贴身的紫色长袍凸显了让人血脉喷张的曼妙身材,腿侧高开的衣线让雪凝的长腿显露出来,随意中弥漫着让人疯狂的慵懒。
两侧侍女垂立,双手交叠,等候主人的招呼。
崔管事小心翼翼地低头伫立在台阶之下,并未出声,因为他不敢打扰。
一股白烟从妇人性感的嘴唇里呼出。妇人轻轻扬手,一旁的侍女连忙接过烟杆,另一人俯身扶着妇人坐起,然后躬身退往一旁。
“事情查的怎样了?”声音如水般温柔,如微风拂过心房,让人心痒难耐,但在崔管事心里却如催命靡音,让他心里忍不住紧张。
“星空指引的位置是在这里附近,但屠狗镇人流混杂,想要查清有些困难。”崔管事低头恭谨地回答。
“容易的话,还需要你去查么?”妇人轻笑一声,让身边的人心跳陡然加速。
崔管事心底一冷,连忙补充道:“镇东醉元坊的老酒鬼最近一月都待在酒窖未曾出门,据说在酿新酒,镇中老鸨出去了,一个月前开始没有出现在她的青楼里,直到半个月前才再次出现人中。镇西的老厨子自今没有出现,酒楼里的所有下人都三缄其口。而镇北的老屠狗还是老样子,天天守着自己的摊子。”崔管事说完下意思望了妇人一眼,却发现妇人正看着他,连忙低下头:“不过,老屠狗之前捡回来一个小孩,本以为有可疑,不过现在应该可以排除了。”
“嗯?”妇人问。
“我们本想用买卖人口来试探老屠狗是否有此事线索,不过老屠狗轻易就把小孩卖了,刚刚送来这里。”
“哦?”妇人声调拉高,若有兴致地问了一声,如腐靡之音,让崔管事心头一震火热,连忙谨守着心神。
“是否要把小孩带过来?”崔管事询问。他知道妇人有童癖之好,这也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在她手上玩过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中,所有青壮男人最后都变成了尸体,而最可怕的是,所有小孩最后都消失了,毫无痕迹。
据说妇人喜欢收集标本。每每想到这里,崔管事内心就一阵恶寒。
妇人并没有搭话,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龙涎清茶,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托起洁白的茶托,青瓷茶盖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沁人心扉地香味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一口。妇人轻轻抿了一口,一旁的侍女捧着空盘子接下妇人吐出的茶水,然后用锦巾轻轻拭去嘴角的余液。
龙涎茶叶年产仅数斤,能安人心神不动妄念,在修炼一途是难得的珍品,而妇人却只用来漱口。
但是在场人却无人觉得荒诞不妥,先不说妇人境界之高,已为圣人之列,其财富也让人瞠目乍舌,仅世人皆知的矿产资源就十占其三,哪怕是崔管事这种跟随多年的人也无法触及她的所有产业,但所知之数仍让他震惊不已,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一个月前,北边的一个小村,被屠村了。”妇人低垂着眼眸,淡淡地说道。
崔管事心里大惊,连忙跪下,竟未敢作任何的辩解。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无能为力。”妇人轻笑,似乎在说一个无关重要的东西,语气依旧轻柔,“我杀你全家,却留你狗命,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会苟且地活下去。你知道的,我喜欢看着别人犯贱。”
说完,妇人起身,深海水龙皮的短靴叩击着台阶,向着崔管事一步步走来。
“我自然没有兴趣管你的生死,就像玩弄一个宠物一样,所以你可以选择自己去死。”妇人来到在崔管事身边顿住,一股慑人的香气袭来,但崔管事心中已然大骇,冷汗瞬间涔满后背。
“如果你不想死,那就好好地做一只狗,而且是一只忠心爱干净的狗。”妇人俯身在崔管事耳边淡淡说道。崔管事全身肌肉紧绷,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没有一丝想反抗的念头。
直到妇人离开,崔管事才如脱力一般跌坐地上,喘着粗气,四顾周围无人,连忙起身走出大堂。踏出门庭刹那,崔管事猛然低头看着自己左臂,身形顿住,瞳孔皱缩。
左臂齐断,鲜血直下。
狗肉摊。
一个老妇人出现在摊位前。肥硕的身材外套着宽松的衣服,粗胖的手指带着各色戒指,颈脖上挂着两串珍珠项链随着步伐晃动,脸上挂着情切的笑容,让眼角鱼尾凸显。一副富贵庸俗的模样。
眼前大汉鼾声如雷,但老妇人并不介意,静静地伫立着。
许久,老樊睁开惺忪的眼睛,目光并没有落到老妇人身上,而是望着天空。
天空灰霾,像是化不开浓浓的粉墨。
“买狗肉?”老樊问。
老妇人笑而不语。
“那怎么还不走开。我没钱去你老鸨那里要姑娘。”老樊嗤笑一声,揶揄道。
“你可知道那事?”老妇人问。
“哪事?”老樊反问,拿起旁边的酒坛,并未坐起,灌了一口,酒从胡渣中溢下。
老妇人并没有接话,接着问:“黑寡妇来了,你总该知道的。”
老樊沉默,又闷了一口,长舒一口气后,才说:“知道又如何。”
“那镇外被屠的小村,你也是知道的。”
“于我何关?”老樊没有回答老妇人,反问道。但老妇人已经知道他知道。
“是否与你有关我不知道,我只想问问,这次屠狗镇的事情你可管?”老妇人接着问。
“屠狗镇并非皆屠狗,我为何要管。”说完,老樊收回看天的目光,睨视老妇人,有些迷离的目光看得老妇人心里莫名一紧,“英雄多属屠狗辈,我现在连个贩夫走卒都不是。”
“你心中有气。”
“在屠狗镇生活的人都有气。我有,你也有。所以我醉生梦死。”老樊嘲弄地说道。
“想不到当年坐镇夏国北方,威震天下的镇北将军,被誉为夏国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代镇国神将的樊天,却也沦落于斯。”老妇人语气中并无痛惜,满是嘲讽,她并不是夏国人。
樊天并没有回话,沉默良久后,叹道:“徐娘,你不该来的。你太着急了,若是以前,你必定生不如死。”
徐娘轻笑,而后大笑:“如是从前,我自是不敢在万军丛中,深入将军跟前搔首弄姿,但如今,你我皆从圣,单枪匹马,有何畏惧?”
樊天看了她一眼:“你终究是老了。连你们也好奇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了么。”
徐娘心里一紧,旋即嗤笑道:“虚张声势,你又怎知道我是谁?”
“七贤后人,碧荫洞天。”樊天平静地说道,不似猜测,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徐娘内心翻起巨浪,表面却依旧笑意盈盈。
“你的步履太过轻盈,碧荫族人资质属水,素来驻颜有道,你以为用这样臃肿的皮囊可以骗得了谁。”樊天讥笑地看着徐娘,“你既然知道黑寡妇来了,一个月前曾经暗自离开屠狗镇必定是认为已经被她发现了吧。”
徐娘微凛,瞳孔微缩,一瞬而逝。但樊天并没有理会徐娘的掩饰,悠悠地接着说:“你不该去的,也不该来。”
徐娘想借刀,而樊天并不想借。
沉默许久,徐娘长呼一口气,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去的是北方,我自然会知道。”樊天灌了一口陈酿,酒香四溢。
徐娘心中骇然,能如此感知,难道樊天已经往前一步?还是在虚张声势?
樊天瞥了徐娘一眼,嘴角微扬:“五国约定,你难道忘了么?我为何在此,你果真知道么?”
圣人者,不与国战。
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了轰然响起,徐娘身形微定,眼前的身影刚刚淡化,人已到坊道路口之外。竟是未敢多说,直接遁走。
樊天摇摇头,有些不屑,嘟囔道:“我要动手,难能那么多废话。无非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几个呼吸之后,坊间集市已经离自己有数百米,徐娘暗舒一口气,心中稍定,虽然从未见过圣人伟力,但想来自己也只有一步之遥,在对方毫无准备之下,全力逃脱也非难事。
然而此时身后,却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如靡靡之音。徐娘眼睛陡睁,瞳孔骤缩!
“想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