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昌辉下了车。他对着那老久的汽车玻璃窗上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掌扶了垂下的头发,提步进了家门。
门一打开,紫辰跟她妈一起回头,停住了聊天话题。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辰……”
是紫辰他妈抢先了欧阳昌辉的话,欧阳昌辉放下手上的衣服,自己去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局子里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他看着紫辰,“又不要上课啊?”
紫辰她妈啧了一声,瞪了欧阳昌辉一眼,“辰辰回来看看我,你别扫兴行不行啊?”
欧阳昌辉摇摇头,略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杯子,“好好好,你们母女好好聚聚。”他看看桌上没有饭菜,清锅冷灶的,“晚上吃什么呢?”
紫辰刚要说话,她妈斜着眼看欧阳昌辉,“就念叨着吃饭了?现在才几点?能不能容我们说说话了?你没事就睡觉去,等下吃饭叫你。”
欧阳昌辉看着紫辰,紫辰看着她爸,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欧阳昌辉哀怨着就进了房间。
紫辰她妈又扯住她的手,问她在学校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人都瘦了,问她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紫辰只是轻描淡写的嗯嗯的应付过去了。
她妈马上就问到她有没有男朋友了。紫辰脸一红说没有,她妈一本正经的严肃的说:“你可不要太心急,太急了就会像我一样跟了你爸。你看看我,现在过的多清苦啊。”
“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但是本来可以更好的。”她用手指头敲着紫辰的前额,“要是有男朋友了,得领给我们看看,我们过目之后才算。最好是别谈恋爱,太早了太迟了都不值钱。”
“妈,你怎么这样啊?”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四只手在那彼此比划着,像是两只猫在我玩耍,不像是母女。
晚饭是紫辰跟她妈一起折腾了一下午才成的。她妈对自己的手艺甚是满意,只要有机会就拉着紫辰叫她学,说自己老刘家的独门厨艺别失传了,可是紫辰十多年了还是不会做饭,她自己也感到很奇怪。
只要是上桌吃饭,是不允许谈欧阳昌辉的公事的。他平时也听不到什么趣闻轶事,所以在饭桌上他基本上说不上话。没话说的时候,看到她们母女谈的欢,他就有时敲敲饭桌:“寝不言,食不语。”紫辰母女停下来看他一眼,一秒之后继续谈论自己的闲天,欧阳昌辉一个人在一边食不语。
吃完饭的时候,欧阳昌辉离开桌子独自一人抽烟,看着从嘴巴里冒出的烟发呆。紫辰一个人收拾了碗筷去洗刷了。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妈已经在房间里看电视了,时不时的呵呵笑出声来,欧阳昌辉一个人还在那里抽烟,脚下有四五个烟头了。
紫辰挨近坐了过去,歪着脑袋看着他,“爸,想什么呢?这么郁闷?”
欧阳昌辉没有说话,看着手里夹着的烟冒出的袅袅青烟,只是沉默着。紫辰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了,没有说话,她爸是什么人她了解的很。
果然,欧阳昌辉一脚把烟踩灭,用手拍了一下大腿,“辰辰,走,我们遛狗去。”也不知道他说遛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一只土狗,全身黄毛,一点也不洋气。小的时候长的很磕碜,本来是拿来做菜的。但是当时紫辰反对了,因为打算要把它宰了的时候,它趴在紫辰脚底咬着她的裤脚不松口。紫辰踢了它一脚,之后发现那小狗窝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觉得很可怜,。她又有点内疚了,所以当时是自己吧嗒着泪叫她爸手下留情,最后也就没有把它吃了。现在它已经是一只大黄狗了。
紫辰跟她妈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她爸出去了。欧阳昌辉吆喝一声,一只大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慵懒的张了张嘴,用力压了几下前脚,摇摇尾巴跟在后面。
月色仿佛是琥珀色的流体,朦朦胧胧的,流淌在不平的大地上,好像是尽力在抹平那些高低。
紫辰的房子不在市里,是处在城乡交接的地方。当初欧阳昌辉选择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它还是农村,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它现在也仅仅是处在城市的边缘。紫辰却很喜欢这个样子,因为在城市里两父女一起走走不被人打扰是很难想像的,况且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只没有链子的大狗。
欧阳昌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手上的烟完一根接一根,紫辰跟在后面被熏的直皱眉,她走到了他的左侧,因为晚风是往右吹的。那只狗跟在后面,如果不特意看它,你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欧阳昌辉干咳一声,紫辰知道他有话要说了,把脚步放缓了下来。
“最近碰到一个棘手的案子,刚才没有在饭桌上说,怕你妈问这问那的。”欧阳昌辉终于扔掉手上的烟头,踩灭。
“棘手?”紫辰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爸,“你都说棘手了,那应该就不简单了。”
“是啊,问题是这是最近半年来第三起这样的案件了,偷……”他语气略做迟疑,“抢劫。”他觉得那就是赤裸裸的暴力抢劫,一点技术性都没有,可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作案的人是谁,哪怕是一点点线索,都没有。
“抢劫?”紫辰不明白抢劫有什么棘手的,像现在这个到处都是摄像头的年代,明目张胆的抢劫是很考验胆量的。
“那就是抢,不是偷。”欧阳昌辉肯定的说到,“或者说是取,感觉那人就像是拿自己东西一样,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拿着钱就走。”
“现在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把现金放在家里?”紫辰想了想,“贪官?”
欧阳昌辉沉默了一会儿,“局长的岳父家。”
“多少?没有保险箱吗?”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欧阳昌辉拿出他那个还能拍照的老久手机,拿出那照片给紫辰看。
“看到没有,那柜子?”欧阳昌辉指了指相片,紫辰惊呼了一声,“那是……”
“对,”欧阳昌辉点点头,“那是钢制保险柜,是我国最高安全级别的保险柜,有一厘米厚,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可是却被人徒手插出一个洞来。”紫辰不敢相信那是人手造成的,但是看着那有清晰指痕的洞口,五指用力造成的凹痕清晰可辨,那不是手难道是电钻造成的吗?
“经初步验证,那就是人手插出来的。”欧阳昌辉用右手向下比划了一下,“像是以前插秧的时候手插在烂泥里。”
紫辰当然知道徒手插秧是怎么一回事。当年自己爷爷没去世的时候,自己家里还有几分地,老头子不舍得就那么荒废了,春耕的时候,也会去随手插写秧苗下去,紫辰当年事亲身体验过的。小小年纪累的直不起腰,抱怨说腰痛,她爷爷就会在一边乐呵呵的说:“蛤蟆没颈,小孩没腰。”徒手插秧是不费力的。
“更让人纳闷的是,箱子里这么多钱,只丢失了一百万,其他的原封不动的在那里。跟前两起的作案手法是一样的。”
“前两个是什么人啊?”
“一个是房地产商,还有一个是工厂老板。”
紫辰笑着说:“哦,都是吸食民脂民膏的啊,喜闻乐见。”
“看样子是我们这里来怪物了。之前的案件我们一只在暗中调查,没有让外面的人知道,以期有什么发现。可是这次是局长老丈人是受害人,看样子是瞒不下去了。”欧阳昌辉忧心忡忡的,因为上午局长气急败坏的对着全局发脾气,下死命令说期限三个月一定得破案。欧阳昌辉担心的是怕这事被新闻报道出去,届时肯定会造成社会恐慌的。
“一点线索都没有?有没有什么发现了?”
“一点发现都没有,感觉他是随性作案的,时间不确定,地点不确定,对象不确定。”欧阳昌辉暂停了一会儿,有一些颓丧,“没有留下指纹,没有留下有效的足迹,没有监控线索。”
“那人是怎么进去的?”紫辰觉得明目张胆的破门抢劫起码要进门吧?只要他在房间里停留越久,就越有可能留下一些物证的。
“破窗而入,这也是疑点之一,几十米高的楼层,没有外力可以借助,他是怎么进去的?”欧阳昌辉想了各种常规的可能性,都被自己一一排除,“三起案件作案手法一模一样,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应该只是单人作案,对象都是有灰色收入的有钱人。”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四处无光,看不见前路的旷野里了,再往前面走就看不见灯火了,月光开始也黯淡下来,没有了适才的光亮。
“有没有一点恐怖的味道?”欧阳昌辉不会讲故事,“辰辰,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怕的,我们又不是有钱人家。”紫辰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她觉得现在有人或者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出来劫富,那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尽管这样的事自己不会去做,但是有人做了,她觉得还是不错的。
他们没有再走下去了,站在那路尽头,静静的看着远方,偶尔抬头看看天空。那只狗看到主人没有走下去了,也就自己趴下去睡觉去了。
“要是真的不是人类,拥有这样的力量,要是做起恶来,我怕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欧阳昌辉看着前面黑洞洞的旷野,闭上眼睛,努力假想那些无穷无尽的屠杀,血流成河的世界末日景象,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办?他能保护家人吗?
欧阳昌辉问到:“辰辰,你说现在有没有可能存在这样的技术手段,可以让人有这种能力?”
紫辰没有搭话,只是摇摇头。当然有,那是存在电影上的桥段。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或者说帮老爸排遣那些问题。她现在只是好奇,她想知道作案的到底是谁,他是不是人以及他什么时候会进行下一次活动。
欧阳昌辉回头看着紫辰,发现她正抬头看着天空,他也顺着她的眼神望着天边。天边没有什么异象,只是发现好像有两颗星的位置移动了,刚才出门的时候那两颗星连城一线是与地面垂直的,现在却成了三十度的角度。
是哪颗星在移,还是它们两颗都在移?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上次辰辰跟自己出来走了一晚上的时候,是一次下完雨,他拿着灯,她拿着罩子,一路抓那些晚上出来吹冷风的田鸡。
那个时候她只到自己半腰,欧阳昌辉侧着头看着紫辰,她现在真的长大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