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5016年秋,赤龙山脉上红枫如血,山下旌旗招展。
一方的旗帜黑底白字,上书夏体的“辰”,笔走龙蛇,气势非凡。
当朝周夏崇火德,尚赤色,天下诸侯八九从之。可辰国并非天子血亲,发迹之地又在东海之滨,便崇水德,尚黑色。
另一方的旗帜分为两半,一半画满了各色妖怪,另一半则画着熙熙人群。双方都向着旗帜中心跪拜,在那里一个人正抚摸一只九尾狐的头顶。
传闻星澜创世之初,一条作恶多端的赤龙被天神绯狱斩杀,尸身坠入云梦泽深处,便形成了这绵延千里的赤龙山脉。
此地偏僻难行,极多毒虫怪兽,向来人烟稀少。
五日之前,中秋之夜。山顶突然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天空都照亮,大半个九州大陆都清晰可见。
届时辰王正在国都九安宴请来自海外来宾,拟定通商条约。见之立刻暂停谈判,点齐亲兵南下。
妖盟的圣巫正在闭死关,以求突破境界。也立刻破关而出,召集万妖东进。
两军于赤龙山脚相遇,对垒至今。
大战一触即发。而造成了这一切的元凶,此时才从酣睡中悠悠转醒。
——
凰渊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只觉得浑身筋骨疼痛,脑袋昏昏沉沉,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化石。
这是哪里?
我怎么了?
好半晌他模糊的意识才变得清晰,记忆如闪电划过……
浑身赤红的巨龙……穿越血红的月亮……四面八方的大陆……漂浮在空中的城市……以及最后的天崩地裂……
之后发生了什么?!
“红玉?你在么?”
凰渊紧张的手脚冰凉,只能轻声呼唤。
良久,没有丝毫回应。
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缓缓的坐起,可马上就被强烈的虚弱感击垮。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临死般的悲鸣。他猝不及防的猛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他痛苦的抱着手臂,痛苦的浑身抽搐,手心布满了黏稠的液体。
血么?我是流血了么?
凰渊紧张的将手凑到眼前,却怎么也看不见预想中鲜红的血迹。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的确是睁开的。
但眼前一片黑暗。
我……瞎了?
恐惧的浪潮顿时淹没了他的心神,他疯狂的大叫起来。
“红玉!红玉!!你在哪里?!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守护者么?!你人呢!!!”
“这里是哪啊?!有人么?!有人么?!”
“救我!救我啊!”
凰渊双手着地,晃晃悠悠的爬行,不断地摔倒,又不断的起来。
地面应当是岩石的材质,非常干燥,凰渊不一会儿已经摔得遍体鳞伤。可是他完全不管不顾,只是没头没脑的在地上爬行着,像一只疯狂的野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彻底没了力气,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怎么也爬不起来。
强烈的血腥味在嘴中扩散,无尽的悲恸猛然从胸中爆发,泪水止不住的倾泻出来。
“呜呜呜呜……红玉……你人呢?”
“叔叔,婶婶,你们在哪啊?”
“这里……是哪啊?”
“有人在吗?!”
轰!
好像回答凰渊的呼唤,不远处突然传来强烈的爆炸。
猛烈的气流顿时将凰渊吹飞出去,他像是快破布那样飞起来,摔在一旁的岩石上,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摔碎了。
黎明的光辉从被炸开的洞**入。那道光束十分温和,但是对于长久处于黑暗中的凰渊而言却无比刺目。
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睛,但是心中却充满狂喜,仿佛那束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过了许久,凰渊才适应了光明。
他感觉获得了新生。
原来……我还看得见。
凰渊精神恍惚,如坠梦境,缓缓的靠近墙壁上的裂口。
他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
“辰王祁,名不虚传。这世上庸人太多,能入本尊眼的屈指可数,你算一个。”
圣巫穿着金辉的祭祀服,头上戴着珠冠和面纱,全身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她身边环绕着灿烂的金焱,如同降临大地的第二颗太阳。
她屈指一弹,一颗小小火星被弹出,然后骤然扩大,眨眼间分成上百只火狐,所过之处,岩石熔化,从四面八方向着辰祁杀去。
辰祁一手护着背上的缚龙匣,单手迎战来势汹汹的火狐群,状极悠闲。
挥掌,出拳。那一双白净修长的手看不出有多大力道,但那些无比炽烈的火狐全都触之即溃,烟消云散。
圣巫见状,手中法印一转,剩下的火狐全都一拥而上。
辰祁出手的速度也随之加快,竟是一只也未漏过,而姿态还是一样的悠闲。
“华山君府!”圣巫喝道。
只见山岩轰然而起,急速拔高,成了一座造型险峻的府邸,将辰祁镇压其中。
圣巫嘴角出现了些微的弧度。
啪啪啪。
辰祁站在府邸的画檐上,真诚的击掌称赞:“圣巫神通广大,这般威猛的府邸转眼之间就能盖好,真是比辰祁手下那帮懒惰的工人强太多了。不如圣巫来九安小住两日,将城市休整一番如何?”
“少得意!”
圣巫一翻手,那府邸突然爆开。一只小山大小的苍蓝火狐向着辰祁猛扑而去,所过之处,万物化为灰烬。
辰祁眼光一沉,手抚在缚龙匣上轻轻一推。
匣盖打开了一丝丝缝隙,传出一声凶狠狂猛的龙吟。
球形声波以辰祁为中心扩散,转变为可怕的风暴。苍蓝火狐被卷入了风暴当中,化为火焰风暴瞬间扩散出去。
所过之处,树木化为灰烬,岩石化为冰晶。
“罪过罪过。”辰祁叹息,将缚龙匣合上。
圣巫身影闪现出来,说道:“素闻辰王有破尽万法之能,本尊今日信了。”
“能得圣巫垂青,辰祁三生有幸。辰祁也尝将圣巫引为知己,不如我们就此休战,把酒言欢如何?”
圣巫语气不善:“本尊专研术法,又怎能不与辰王分个高下?还请赐教吧。”
辰祁闻言微笑摇头:“圣巫乃是辰祁前辈。前辈之令,辰祁本应遵从。但是你我俱为这赤龙异宝匆匆而来,在此对峙已有五日,俱是疲惫不堪。若是轻起战端,怕是鹤蚌相争了。”
圣巫语气不善:“除了妖盟与辰国,还有谁会来争这赤龙异宝不成?”
辰祁指向北方。
“哼!”圣巫冷笑,“辰王提兵在外,天子岂敢让虎贲离京?”
辰祁笑而不语,继续指着北方。
圣巫再度冷笑:“湘、荆二国,自是有些许国力。不过也皆是仰你辰王鼻息,又怎会来一争长短。”
辰王摇头,也不再卖关子:“辰祁所言,是更加北方。”
“更加北方?”圣巫的语调一变,”你莫非是说那只狼崽子?“
“荒谬!大漠草原离此何止万里之遥,哪怕那狼崽子像我们一般立刻点齐兵马南下,到此也要月余时间……”
圣巫顿了一下,语调再变:“莫非……”
辰祁微笑颔首:“正是那个莫非。”
她话音刚落,便接收到了北方哨兵传来的消息。
狼牙汗国十九王子旭野拓,十七公主乌兰沁雅到访。
“不可能!他带了多少人?!”圣巫急促的问,听到回答后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听远处一声浩浩汤汤的长啸,引得山林间百兽齐吠,气势恢宏。
辰祁击节赞赏:“狼牙王子,果真豪迈。”
圣巫森森的道:“他们兄妹两人便敢来此,就不怕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么?”
辰祁轻笑:“旭野拓至情至性,万事随心,不拘小节。可乌兰沁雅能辅佐这个没有丝毫心机的哥哥夺得太子之位,想来不是易与之辈。既敢来此,必有对策。圣巫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圣巫冷哼一声:“你辰国与狼牙汗国接壤,视其为心腹大患。论天下谁最想除掉这疾风双狼,除了辰王陛下怕是不做二想。若是他兄妹葬身于此,狼牙大军怕是会立刻挥兵九安吧。”
听得如此威胁,辰祁却丝毫不恼:“此事天下皆知。”
两人斗嘴的片刻,那啸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影在山林间急速的穿梭,当真如同疾风般迅猛,转眼已与辰祁、圣巫成三角之势。
旭野拓与乌兰沁雅乃是一母同胞,看年纪与辰祁相差不大,但却是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的弯腰拜下。
”辰王,圣巫。父汗在金帐之时常思慕二位风采,此次出门反复叮嘱,一定要邀请二位共登长生山。享万灵长生祭典。“
圣巫友善的说:“大汗盛情,本尊领会了。只是妖盟事务繁忙,怕是无暇北上。”
旭野拓遗憾地说:“实在可惜。”
辰祁则报以春风般的微笑:“长生山寡人一直是想去的。只是寡人孤单惯了,怕是不习惯有人相陪,可否让寡人独登?”
“山路崎岖,辰王可小心了。别从山上摔下来,反丢了性命。”乌兰沁雅冷冷的道。
“那是自然。”
独登长生山。那是狼牙大汗才有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