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凰渊瞬间被撞飞。
矔疏的尖角将他肩膀刺穿,穿透了外层皮肉,一直刺到骨头。若是旁人被矔疏这样的灵兽冲撞,定然是粉身碎骨断无生还可能。
可凰渊虽在空中飞出老远,又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衣服全都破了,之前受的伤还没结痂,新的伤口又舔了上来。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可他只呻吟了几声,马上站起来。
然而撞到他的那头矔疏。独角嗑碴一下的折断了,又是脚下一拐向前飞扑出去,越过了凰渊撞在地上。那一声像一枚炸弹爆炸,顿时炸出好多血来。它脊椎骨一弹,便像一柄弓一样,将背上的骑士射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塌了那个搭了一半的房屋骨架,什么房梁、柱子等等全都塌了下来。骑士反应极快,连连翻滚,但还是半个身子被压在废屋下面,动弹不得。那头矔疏原本受伤极重,肋间破了个大口子,鲜红的内脏哗啦啦流出来。此时伤上加伤,但还颇有志气,一瘸一拐走到主人身边,亲近的舔着主人的手臂,但是舔着舔着便断气了。
这时候,接连有三名矔疏骑士冲过破开的青砖墙,一言不发的向着凰渊冲来。当前那一位,提起手中的骑枪便对着凰渊直刺!凰渊的脑袋此时还晕乎乎的,完全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经近在咫尺!
一道光华闪过,骑枪偏离了轨迹,越过凰渊的肩膀,深深插进堆在一旁的石料中。裂金开石的声音让凰渊回过神,愣愣的看着还在震颤的长枪激发出一层层尖锐的声浪。
一波黑衣人紧随着追了上来,舞动着手中的武器,向着三名矔疏骑士组成的阵线发起攻击。
三位矔疏骑士组成“天地人”三才阵型,互为支援。他们一会儿抽出弯刀劈砍近身的敌人,一会儿挥舞骑枪支援身旁的战友,只是他们的火铳似乎都已经打空了,始终别在身旁,没有抽出来进行作战。即便弹药耗尽,即便敌众我寡,三名矔疏骑士组成的防线仍然坚固,将前赴后继的黑衣人绞杀干净。渐渐的,他们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将废屋以及周围的另两名矔疏骑士,连带着凰渊围在了中间。
沧海横流,他们便是浪中一块磐石。
啪啪啪,清越的鼓掌声,并不响亮,却清楚的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旁。所有人动作都停了,黑衣人们留下一地尸体,迅速后退。矔疏骑士也立刻停下动作,沉默的盯着掌声响起的方向。废屋下的矔疏骑士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呻吟,以惊惧的眼神看着掌声传来的方向。
青砖墙的对面。
凰渊觉得一阵冷流传遍了全身,他已经逐渐熟悉这种感觉了。危险即将来临!
一阵风吹过,一个很特别的黑衣人站在青砖墙上。突如其来的出现,完全没有过程,好似从风里跳出来的。
凰渊揉了揉眼睛。
说他特别,因为与其他的黑衣人不同,他没有穿那一身从头到脚漆黑的黑色紧身衣,而是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凰渊瞅着有点眼熟,仔细想了想,这和地球上那种叫做羽织的衣服有着八九分相似。黑色的羽织上有着淡雅而十分精细的花纹,哪怕穿着出现在上流宴会也毫不失礼。与其他黑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面罩不同,他戴着一只银色面具,露出了圆润的下巴。
妈的,这货的造型,就差在脑门上纹条骷髅金龙,写上“关底BOSS”了!
源稚经笑了笑,一跃而起,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凰渊身旁!可他刚刚出现,便有一只骑枪从旁刺来,于是他身形一闪,又出现在一旁屋顶上。三名矔疏骑士收紧队形,三角愈发的狭小了。
源稚经笑了笑,“喂,那边的少年郎。”
凰渊左右看了看,最终确定,好像在叫我?
“是的,我是在叫你。”
凰渊突然觉得全世界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黑衣人们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三位矔疏骑士虽然凝神盯着源稚经,但散发出宛若实质的锐利气息,而在他身旁,废屋底下那名矔疏骑士,眼神动荡紧张。
“叫我做什么?”凰渊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干涩。
“你帮我个小忙,把你旁边那位的头盔摘下来怎么样?”源稚经认真的说道。
这一瞬间,三名矔疏骑士身上的气势暴涨,凰渊甚至产生了整片天空向着自己压下来的错觉。源稚经拍了拍手,黑衣人们整齐的向前一步,那种错觉便消失了。
凰渊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左右为难,于是他对着源稚经说道,“我干嘛要帮你?”
源稚经笑了,“你帮我个忙,我也帮你个忙。”他话音刚落,花雀便抱着夕瑶出现在屋顶上,轻轻的将夕瑶放下。夕瑶睡得挺香,不过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
凰渊的呼吸一下停滞了。
源稚经笑的更加灿烂,“我的手下和少年郎似乎发生了点误会,不过请放心,你的朋友我们招待的非常周到。至于这位造成了小误会的手下,我也严厉的教训过了。”花雀把领口往下一拉,只见在左胸赫然刺进了一根银针!那个位置,离着心脏也只有一丝一毫的距离,哪怕是半点失误,也就一命呜呼了!
“我道歉的诚意,少年郎可是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凰渊震惊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源稚经再笑,“那么请少年郎帮我那个小忙,我便帮你这个小忙,如何?”他说着指了指夕瑶。
三名矔疏骑士身上的气势再度腾起,。凰渊看着源稚经的笑容,看着夕瑶沉睡的面孔,只觉得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啊?!叔叔婶婶、鱼老师、思雅,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的脑中嗡嗡嗡响成一团,几百个声音在争吵。他根本分不清谁在说什么,甚至连捕捉到一句争吵的话语都做不到。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吵闹,还是吵闹。
在思绪清醒之前,他已经浑浑噩噩的行动了。他伸出手,摘下了——那位死去的矔疏骑士的头盔。这是一张稍显苍老的面孔,但是那双眼睛却非常年轻。他保持着即将呼喊的表情,却怎样也无法将最后一个字喊出口了。
周围一静。
凰渊看了看手中的头盔,突然手上一松。
哐的一声,摔在地上。
源稚经笑了笑,“南岭袁是继,跟随安羽将军攻破郢都,追杀楚王百里的一代名将,居然死在这废都一般的武陵城中,真是造化弄人啊!哈哈!好,哈哈,好啊!”周围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源稚经的笑声回荡。可是突然间,这笑声一停,对着凰渊幽幽的叹道,“我很开心,可是少年郎,我并不是叫你帮这个忙啊。”他挥了挥手,花雀突然从大腿边抽出一根银针,对着夕瑶的心口插下!
“停!!!”凰渊惊恐的大喊道。
源稚经一挥手,花雀停下了动作。银针刺破了衣裳,抵在夕瑶的心口,一抹嫣红染红了她的衣裳。
凰渊的心脏打鼓一般的咚咚作响。
“那么少年郎,你帮我一个忙。”他指了指凰渊身边,那被压在废屋下的矔疏骑士,“我也帮你一个忙。”他指了指夕瑶,花雀的银针仍然抵在她的胸口,那抹嫣红不断的扩大。源稚经笑了笑,“好吗?”
凰渊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他的手向着倒下的矔疏骑士伸过去,而另外三名矔疏骑士身上的气势再度汇聚起来。源稚经默默的上前一步,黑衣人们也默默的上前一步,双方的气势紧绷的几乎要炸裂。但是凰渊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只是机械的将手伸过去——
废屋下的矔疏骑士之前一直沉默不语,但是现在,他突然狠狠的瞪了凰渊一眼。他的双腿和半边身子被压住,便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一把将凰渊的双手打开,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头盔,向着源稚经狠狠甩出去!可那头盔偏了老远,最后砸在旁边的臭水沟里,连源稚经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应该说她——的真容露了出来。
好一张美丽的面孔。
顺直的黑色长发,深紫的细长眼睛。面孔还显得比较稚嫩,但是在灰尘、汗水和血迹的装点下,却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风尘之色。
雅典娜。
凰渊突然想到这个词。
啪啪啪。源稚经拍了拍手,向着女孩行了个揖礼,“安家小小姐,久仰大名。”
女孩冷哼了一声,似乎是想吐口吐沫宣泄自己的不满,但是临到嘴边又忍住了,便成了一声冷哼。
源稚经笑的更灿烂了,对着凰渊道,“少年郎,虽然能一睹安家小小姐真容,让我十分高兴。但是头盔是小小姐自己摘下来的,所以你还得帮我个忙。”他一指凰渊的身边,废屋掩埋之下,露出一把弯刀的刀柄。
那是安家小小姐的弯刀。
源稚经笑容满面,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能替我杀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