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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与远方II

一切从三天前开始。

凰渊,C市一中高三年级,排名前列的优等生,肩负着身边人羡慕或期待的目光,即将在今年参加高考。

大年初三,叔叔婶婶出去走亲戚,凰渊留在家里好好的复习功课。春节一共给放了七天假,却发了十七张卷子,凰渊马马虎虎扫了一遍便决定给班主任发短信。

因为卷子太枯燥无聊,对于考试能力提升有限,反而徒耗精力,不如抓紧时间看书。请班主任批准不用写啦。

编辑完成,凰渊品着其中的语气。有理有据,不卑不恭。

发送。

立刻手机就响了。

凰渊一愣。

这是在蹲我的点么?

快递。

大年初三收到快递本就诡异,更诡异的是快件上没有寄件人也没有快递公司。硕大的箱子,全被填充物给塞满,实际上只装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红色卡片。卡片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复杂纹路,在中间写着扭扭歪歪的“机票”,在右下角则写着小小的“红玉航空”。

机票?好歹加上起飞时间和地点啊。

凰渊随手将这恶作剧的卡片扔在垃圾桶里,马上像是触电一样将其捡了起来。

一张薄薄的明信片黏在卡片背面,背景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合照。他们站在花园中,远处海天一色。男人穿着丝绸短打,气质沉静的像是无边的夜空。女人穿着粉色百皱裙,娇美得整个花园都成了她的陪衬,完全不像是生过一个孩子的妇人。

亲爱的凰渊:

想必你已经长大成一个俊俏的小伙子了吧。每每想到这里,我们的心中总是充斥着苦涩与甜蜜。由于某些原因,我们无法亲自抚养你长大,甚至无法来见你。我们只能通过你出生时的照片想象你现在的样子。但是我们相信,在见到你的第一刻,我们就能认出你来。

写这封信给你的原因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那么我们觉得有必要让你了解我们的生活。我们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争论了很久。我们希望你能喜爱我们的生活,又害怕你无法面对其中的挑战。最后,我们决定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你自己。

如果你决定看看我们的世界,那么就在那张机票上签字,会有人带你过来。我们无法对这个世界详加描述,只能告诉你,这里充满艰险,也充满奇迹。

尽快、谨慎的作出决定。

很抱歉我们无法亲自去接你。

爱你的

凰萧、牛菜

凰渊呆了很久。

这两个,是他最为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父母。

他们还和凰渊出生时拍的那张照片上一样年轻,好像时间只在这边匆匆流逝了,他们则躲藏在二人世界中自顾自的幸福着。

在凰渊的世界中,父母是一个很模糊的词。小时候同学聊天,这个说我爸是警察,那个说我妈是教师,神气一点的说是大官,豪气一点的说是老板。凰渊说我叔叔是科员,婶婶是护士,一个安安稳稳不思进取,一个精神敏感的有点神经质。

同学问,你爸妈呢?

凰渊被问住了,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神仙。

同学们哈哈大笑,凰渊却完全笑不出来,一口气闷在胸口,难受的想哭。

他们也许真的是神仙吧。下凡来风风火火走一遭,看遍了人间景色后就去另一个世界逍遥自在,把他们曾经合伙造了个人的事给忘了。凰渊想象着也许会有那么一天,那两神仙会踩着五彩霞云从天而降,说道凰渊吾儿,你如今学业有成德行圆满,吾等便带你去那灵明太虚,以证逍遥本心。

凰渊找来各种领域的书籍,试图从全世界的文字中找出他父母所处的那个世界。结果大家都说凰渊你好厉害,好博学啊,可是凰渊却觉得自己的见识实在浅薄,就连那两个人的影子都找不到一点。他说我认识的人才厉害呢,他们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叫停中东的战争,都不带说明理由的。同学们就瞪大了天真的眼睛心悦诚服,说道凰渊不但自己牛,连认识的人也是这么牛。真是牛逼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随着年级上升,学业的压力越来越大。无论学生,老师,家长,每个人都像是开组了马力的机械怪兽,拼命的往前冲,稍微慢一点的就会被淹没再滚滚烟尘里。

没有人再去听凰渊的胡言乱语,所有人都将凰渊说的那些东西当做是一个玩笑,只有凰渊依旧对其深信不疑。可是全世界都没人再去相信他了,还是有很多人找他聊天,但都是谈论考试、成绩、特长、恋爱。大家对凰渊投去或羡慕或佩服的目光,可是凰渊却无法从其中感受到一点喜悦。

后来凰渊知道有个词叫中二病,说是初中二年级的小男生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分不清想象与现实的界限,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举动。凰渊想如果自己有这病的话,那么不能叫中二病,因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那些想象,到如今他还有着那些幻想,并且将来也不打算放弃。

这是一生病。

骗不了世界,于是他骗了自己。

叔叔是个公务员,上班无所事事,整天琢磨着生财之道。有一段时间意气风发,炒股赚了不少钱,对凰渊吹嘘你将来的房子车子叔叔都挣出来了。凰渊告诉他不要太贪心,要见好就收。叔叔哈哈一笑,小孩子懂些什么,还计划着将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了。紧接着股市大跌,本钱都赔的不见了。叔叔消沉了一段时间,接着以各种名义组织外地考察,让祖国的大好河山净化他脆弱的心灵。结果买了一大堆没用的土特产,被婶婶拧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杀。

婶婶是个医生,工作忙的要死,经常整天见不到人影。就算放假在家,只要一个电话打过来,立马就得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婶婶成天抱怨这辈子活的没意思,想当初她年轻的时候姿姝明丽,声若天籁,本来应该成为一个明星的。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退休,然后领着退休金过上优哉游哉的日子。凰渊看着婶婶的水桶腰,只能感叹女大十八变。

叔叔婶婶对凰渊很好,因为他甚至连孩子都没要,多少事情都围着他转。每次和邻居同事聊天,别人开口就是你们家的凰渊真是咋咋咋,我们家那混小子怎么就完全比不上呢。一定要多传授经验啊。

叔叔婶婶谦虚的说着我们哪有什么经验啊,都是那孩子自己懂事,脸上笑得像是朵菊花。

凰渊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凰渊对于那个家总有那么一点疏离感。

凰渊很明白,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感觉自己像是鸡窝里孵出来的凤凰,深藏在血液中的火焰烧的他焦躁不安,总有一天他要展翅翱翔,直冲九霄,否则他必定会被心中的火焰烧的灰飞烟灭。

读完明信片,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一团火焰从凰渊心中爆发出来,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血管。他想要大哭想要大笑,想要点燃火炬飞上天空,将那白云都点燃,唯有如此才能宣泄胸中的烈焰。

来了!来了!来了!

我真正的命运真的来了!

激动之中,凰渊立刻给叔叔婶婶打电话报喜。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和激动。

然后吵了整整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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