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凰渊你要滚就滚!死在外面再别回来!白养你十六年!”婶婶冲进卧室,将门摔得山响,哭声如魔音灌耳。
凰渊捂着被扇红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并不难过,心中木木的,累得很,再没有争吵的力气。
叔叔一口气抽掉半根烟,连连咳嗽。小时候凰渊不喜欢,叔叔就把烟戒了。三天前又抽了起来,像是半辈子的老烟鬼那么凶。
烟灰缸满了,叔叔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原木茶几上,烧黑一大块。
“叔叔不是拦着你,不让你去做。但是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样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算是那两个人,但你们十六年都没有见过面。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人,你真的了解么?”叔叔眼里充满血丝,眉头紧皱。
“他们总不会害我。他们过着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我也想要那样。”凰渊静静的说。
“那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生活。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连亲生儿子都无法抚养……那绝不是会让人羡慕的生活。”叔叔眼中有着一团温煦的火焰:“但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为人父母就不可能扔下自己的孩子不顾。”
凰渊不明白为人父母是什么感觉,组建一个家庭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但是的确……再怎么忙,十六年都不来见他,他们两个……一定有无法言说的苦衷吧。
“只有陷入绝对的黑暗中,前路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时候,父母才会强忍着不去与孩子见面。”
凰渊脑子有些混沌,嘴硬道:“也许是他们玩的太开心把我忘了。想想看,逍遥自在的生活,像是天空中自由飞翔的老鹰一样。我们这种一辈子不挪窝的田鼠……”
凰渊俏皮一笑,“嗯?这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叔叔又点了根烟,将烟灰缸倒掉,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像是惊堂木乍响。
凰渊一惊。
“我在一个地方有什么不好?安安稳稳,平平静静,有什么不好?有一句老话,叫做平平淡淡才是真。你看那老鹰飞得高,飞得远,这飞一路会有多少风险你知不知道?能抓在手里,看在眼前,确确实实的东西,才是真的,才是稳的。”
“你听了那么一点音讯,就任凭自己的思绪乱跑。凭着一时冲动,一股子血气上涌的劲儿,想要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的你想要的生活。没错,也许那生活真的有可能是很美好的,完全符合你的想象。”
“但是万一不符合呢?到时候你丢下了在这边的一切,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手足无措,你知道你会有多么痛苦么?”
“万一面对着很多困难,你失败了呢?到那时候,你想要再回到这边的生活来,有多么的困难?你那时候想回来,就是已经完全与这边的世界脱节了,根本就无法融入到社会当中,简直像是一个废人一样啊!”
叔叔越说越激动,但是凰渊听着越来越烦躁。
尽是些陈词滥调,这三天来反反复复说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听得耳朵长茧了。
烦!浓厚的烟味让人恶心,凰渊推开窗子,大口的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万一万一万一!哪来那么多万一?什么事都万一万一万一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可做成的事情了!万一十六年前那对男女没有相遇,现在就不会有我。万一一百年前那十二个人没有在游船上开会,今天我们就得改国籍。万一六千五百万年前没有那颗偶然造访的彗星,如今还是恐龙的天下,根本就没有人类这个种族。这个宇宙间万一的东西那么多,就算坐在家里说不定也会有外星人打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确定的事情。怕这怕那什么都做不好!”
为了装点门面,叔叔买了不少的书,别人打听到他这个“雅好”,逢年过节更是一大套一大套的送来。叔叔权当做是花瓶摆着好看,还特意去订做了高大上的书架,将那些书本装裱的整整齐齐。一向吝啬的婶婶也很高兴的出了这笔钱,说这显得有格调,够高雅。然后婶婶逢人便说我们家不和俗人比什么豪车名表,只重雅好。
这个雅好让叔叔颇有点小名气,连着婶婶谈吐中也多了些韵味。只是那些书上了书架之后,叔叔婶婶便再也没去碰过,上面的无数折痕笔迹,都是凰渊留下的。
平日,凰渊在言谈之中旁征博引,叔叔都会陷入一种青出于蓝的喜悦。
可是一旦吵起来,他和凰渊就很难统一到一个频段上。凰渊总能找来各种知识来对叔叔进行反驳,而叔叔最清楚的东西是下个月哪个领导的闺女要结婚,下一次的提案想要通过,就得打理好哪几个的关系……
这个时候叔叔除了微笑,也就只能郁闷了。
“你这么不计后果!迟早有一天会撞得头破血流!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等以后回头再来看!你就明白你不听我们的这些经验之谈,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叔叔只能这样说道,气呼呼的。
凰渊一哼:“年轻人,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又怎样?就算经历了失败又怎么样?那都是财富!反正我决定了,我……”
卧室里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哭声,凰渊的下半句话就这样咽了回去,憋的胸口难受极了。婶婶模模糊糊的哭声传出来,格外刺耳。
“什么头破血流!你听了那些见了鬼的人生导师的话!就不听叔叔婶婶的话!他们能比我们亲么?平平安安的不好么?非要走那种最坎坷的路!呜呜呜……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大人都是为你好啊。为什么就不能按照我们指明的路去走呢?非要乱闯那些弯路……”
叔叔又点燃一根烟,脸色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怎么就讲不通呢?怎么说什么他们都不听呢?说什么道理都没有用。思想像是停留在上个世纪一样。
有生以来第一次,凰渊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