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渊睁开眼睛的时候,嘴中充满了苦涩,浑身疲惫酸痛,像是死了一回。
眼前是木质的屋顶,周围萦绕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他躺在床上,盖着洁白柔软的丝质被子,由衷的舒爽。
原来我还活着?
对了,我从那几个怪物手里逃出来了?
怎么逃的?
完全没印象。
他敲敲脑袋,疼痛不堪。
目光突然定在左手尾指上。
一枚银色的尾戒。
愁肠百转,帐然若失。
我还活着……但也算死了吧……
“对不起……”
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他用手臂捂住眼睛,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嚎叫。
“别哭了,真难看!小心你身边!”
凰渊连忙看向床边。
一个诡异至极的怪物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绿森森的眼睛看着他。
虽是人形,但是部更像某种肉食性的昆虫。身躯四肢奇长,穿着树叶织成的衣服,裸露出来的皮肤像是覆盖着一层几丁质。
我被这怪物抓住了?
糟!得逃!
凰渊猛一起身,向着门外冲去。可是突然觉得脚下一软,砰一下摔在床上。
寝具真的很软。
四五个怪物涌入门内,七手八脚将凰渊按住。凰渊拼命挣扎,无奈虚弱不堪。
他眼睁睁看着最高大的那个怪物端着一碗绿油油的液体灌进他嘴里,一股激切的悲愤从胸口升起。
这就么完了?
这就是追寻自由的代价么?
亏得我说了那么多大话。
结果……
对不起……
咦?
挺好喝啊……
汤药下肚,四肢百骸无处不通畅。一股清流直冲脑门,无比舒爽。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
“婆婆,醒。”瓮声瓮气。
拐杖一顿一顿的来到床边。
“呵呵,老身应万兽宗之情,为灵兽研发这通言散,没想到第一次倒是用在了一个夏人身上。”
凰渊睁眼。
“你醒啦,小子。”
一个看不出岁数的婆婆。一头白发,脸上爬满皱纹,经过过无数岁月。可眼睛却清澈透亮,好像初窥世界的孩童。她穿着一身丝质的袍子,上面挂满各色口袋,发出叮叮咚咚的轻响。
喂凰渊喝药的怪物从婆婆背后探出头。
“异形!”凰渊蹭一下后退,靠着墙,紧张的指着它。
“我,不怪……”怪物摇头。
“你就……咦?”凰渊一怔。
我听得懂?
“你服了老身的通言散,这蜮人的话,自然是听得懂。”老妪笑道。
凰渊一怔。
通言散?这啥?
难道这个世界的小孩都不用学外语么?!
真棒……
“试药,棒。药效,好。”
那怪物一笑,凰渊毛骨悚然。
拿我试药?!
一股凉意贯穿全身,凰渊呼吸一滞,动弹不得。
蜮人拿了个密封的瓦瓮走出去,一蹦一跳。
“怎么?小子信不过老身的医术?”婆婆语气不善的说道。
凰渊张张口。心想再怎么信你,治病和试药也是两码事吧!
再说你谁啊?我们又不熟。
“你游过蜮河,本是必死无疑。不过你闯进了老身的药园子乱吃了一通,稀里糊涂的中和了毒性,才能撑到被老身发现,保住了小命。”
药园子?
凰渊脑袋里突然闪过些许画面。
对了,他从山崖上摔下来,没死。然后沿着条河一路飘下来,被饥饿主宰,什么也没法想。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异香,然后找到了一片花园……
原来如此。
闯祸了。
凰渊悄悄看着婆婆的神色,“蜮河?是什么?”
“哼!小子倒机灵,会转移话题。”
凰渊脸一红。
“吃了就吃了吧,本也只是些解毒的药草,否则老身也不会种在蜮河边上。至于这蜮河嘛,自然是蜮虫产卵之地,这个时节,河里游的全是蜮的幼虫……咦?小子,该不会连蜮都……”
看着婆婆狐疑的神色,凰渊心里咯噔一声。
万一让她知道我的来历,会不会把我解剖了?
“……哦!哦哦!蜮嘛,当然知道。不就是那个……那个……”
婆婆眼神一转,道:“没错,正是那个含沙射影,便可令人丧命的云梦奇毒的蜮虫。幼虫呢,则会吐毒箭,把喝水的生物毒晕到河里。然后趁着猎物还活着,咬开皮肤钻进去,一点一点生食其肉……”
“咦?!”
凰渊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全身,只觉得无处不痛无处不痒,心里焦急无比。
“哈哈哈哈!”婆婆大笑着一顿拐杖,“小子既然落到了婆婆手上,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蜮虫而已,蜮虫而已啊!”
“哈哈,是啊是啊,不过是蜮……”凰渊迟疑的在床上坐下,笑的比哭还难看。
“虽然这蜮虫是云梦泽特有,外人少有了解。但是婆婆久居于此,小子就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啦!”
凰渊看着婆婆拄着拐杖慢悠悠晃出门的背影,脸色有些发僵。
“喂!发什么呆?”脆生生的童音。
“谁?!”
“咱。”这声音懒洋洋的答道。
凰渊仍没有听出那个声音是谁,但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那个自称。他一下子蹦起来,激动的想要尖叫:“红……”
下一个字被卡死在了他的喉咙里,只剩下沙哑的嘶嘶声。
“别大惊小怪的。”
缠绕着凰渊喉咙的细小龙躯稍稍松开,手指粗细的小龙扭过头和凰渊对视。
“红玉?”
“嗯。”
“红玉?!”
“咋?”小龙的语气有些不耐,身躯一紧。
凰渊赶紧捂住脖子。
“哦哦,我明白了,你是能自由控制大小是吧?”
“是啊。”
凰渊松了一口气。
“咱还能变得更小。不过现在只能这么大了。”
”……那你,你还能带着我飞……”
“不能。”
凰渊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你,怎么了?”
“不是咱怎么了,是你。你已经死了,凰渊。”
凰渊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红玉的神色不像说谎——好吧,凰渊也不知道一条龙会用什么表情说谎,但是他能明确的感受到红玉的心念。
她说的是实话。
“我死了?我有胳膊有腿的,怎么死了?!我明明……呃呃呃……”
红玉勒紧了凰渊的脖子,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
“小声,懂?”
凰渊点头,红玉从他的脖子上散开,漂浮在他眼前。
“摸摸你的心口。”
“摸就摸。”凰渊咬牙。
一片平静。
没有心跳。
刺骨的寒冷穿透背脊,凰渊颤声道:“明明……明明之前我还感受到它跳动……为什么?为什么……”
“跳。”红玉说。
凰渊的心口传来砰砰的跳动声。
“停。”
一片平静。
“跳。”
心跳再度响起。
沉着有力,滚滚热血随之流遍全身。
可是凰渊却觉得,那像是死神的脚步。
他摊坐下,目光发直的看着红玉:“你对我……做了什么?”
“诸天庭院毁灭的时候,咱本想将你吞入腹中……”
凰渊一抖。
“……以保护你。可惜晚了一步,那之前你已经死了。”
“吞下去,保护我?”凰渊狐疑。
“咱是你的守护者。”红玉淡淡的道。
“那你为什么让我死了。有谁在你面前,在那样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面前……杀了我么?”凰渊摸着心口,这样谈论自己的死亡,让他感觉格外不真实。
“杀你的是那个世界。”
“啊?!”
“世界法则瞬间崩溃,凡人的身躯无法存活。嗯,你能理解么?”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一加一突然变成了等于三。那么整个现代科学体系就全部烟消云散了。对吧?”
“聪明。”
凰渊苦笑:“这样的死法……”
“咱只能尽力保住你的尸身。穿过世界屏障,来到了这里。”
凰渊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摸摸心口。
“但是我活过来了……这里,是什么?”
红玉在空中盘起,以奇异的眼神看着他:“咱的龙珠。”
此时的凰渊,尚不明白红玉的这句话有着多么沉重的含义。
只是他能从红玉的身上感受到无法割裂的深刻联系。
就算身处两个世界,他们也能找到彼此。
凰渊缓缓坐下,捂着心口沉默了很久。
一股暖流游走全身。
“虽然咱让你活了过来,不过有一些副作用。你会和咱变得很像。”
凰渊一惊,脑海里闪过红玉人形的模样。
那个超模的身材。
“娘化?!”
红玉点头,凰渊眼前天旋地转。
“是的,会龙化。”
“居然会娘……嗯?你再说一遍。”
“会龙化。你的外表虽然看起来像个人,但里面,正在慢慢变成和咱一样的——龙!”
凰渊呆呆的看着红玉,一下子瘫倒床上。
不是娘化就好……不是娘化就好……
龙化什么的,听起来还有点小帅呢。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问起那个最让他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不回地球?”
“回不去。水晶斩断了所有的通路,令诸天庭院瞬间变成了大千世界中的孤岛。我们能来的,只有这里了。”
窗外的星空,白月与红月高悬。
“这是哪?”
红玉同样凝视着天空。
“这里叫星澜,是咱出生的地方。
“最初的起源之地。
“第一人的工坊。
“诸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