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大半年悄然已过,山间的寒风凛洌,夜变得更长,月色却常常一片朦胧。
此时的步胜天,面对五六丈的高楼,只一个腾身便能纵到屋脊,再一个转身又能飘然落地,面不红,气不喘,一套天魔掌也是打得呼呼有声,掌影连连,丈余外他隔空打去,也能让细些的树木折去,每次心里欢喜时总要想到师父的教诲,因此在火青堂尽管每天依旧有人对他毫不客气的呼来喝去的,他也并不动气,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到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步胜天,清风侠步云风的后人步胜天,所以这些他全然没当成一回事。
更因为他知道这个世间上,依然有人关心他,他想尽些孝心从厨房偷了只烤鸡来,却被柳无胜骂得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钻,师父说明白他的孝心,但若是靠偷盗的东西来敬孝心,他又如何受得起,一个人的真诚难不成要毁在这只烤鸡上。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是万万不可姑息的恶习,他柳无胜的弟子决不能是那鸡鸣狗盗之徒,当然柳无胜也偷偷和他说人到万不得已,为了成就大义,指不得这些伎俩也可用上那一次半次。
他虽然仍是不太明白,但他知道师父自然是要他做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看得起的人,要想让人看得起,自然自已就得先自爱,如果自己都恨自己不像个人样,又怎能奢望得到别人的尊重。
步胜天每次向师父打听他家里人的事情,师父总是显得难以启齿,而且过后一两日总是一付哀伤的神情,他想师父定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所以至此之后再也不敢提上只字片语。
一夜,柳无胜忽然让正练着功的步胜天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哀伤,对他道:“天儿,这半年来你我师徒相处甚是融洽,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的武功如今已可算得上江湖中一流好手,算着日子,也该是我们师徒分别之时了。”
步胜天这些日子早已将师父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这眼见师父忽然间要和自己分别,心下不由一阵难受,嘴唇噎了半响,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眼中的泪水却已偷偷从眼颊滑了下来,幸好月色并不算明亮,却也看不得那么仔细。
柳无胜拍拍步胜天的肩膀,道:“师父知道你难受,你已经长大了,日后只需记得你曾向师父立下的誓言,不做那作奸犯科之事,为师虽性情虽也算得豁达,但对于为恶之人眼中却也是揉不进半粒沙子,为师与你初见那几日不与你见面,便是赶去追杀那胖瘦二人,你倒是要记得为师的话,做个正直之人,便自然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步胜天仍是不说话,柳无胜也不再言语,又再摸了摸步胜天的头,叹了口气,便自起身,他知道即是离别,纵是说得再多,也只不过多了些难舍,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转身,大步而去。
“师父如不嫌弃,就带着弟子一起走。”望着柳无胜的背影,步胜天忽然冒出一句话,虽然语句有些哽咽,但整句话却并无停顿。
柳无胜欲走的脚步,便自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那追将过的步胜天,他虽性格有些玩世不恭,豪气干云,从不受得俗事所牵绊,更因一时义气独闯皇宫大内御书房,而闯下弥天大祸,以致于给天刀门带来灭门之祸,父母兄弟尽皆遭逢巨变,只剩得他仗着天魔刀法纯熟才得冲出重围,正因为他失去的太多,所以他早已比别人更懂得珍惜,面对步胜天的赤子之情,这才显得万分难舍,这半年来他却是早已将步胜天视为自己儿子般,此时,竟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半响,柳无胜叹了口气道:“不是师父执意要离你而去,实是为师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步胜天尽量压制了自己的情绪道:“师父的难处,便是做弟子的难处,眼见师父有难处,弟子又怎会过得安心。”这几句话,虽说得并不算得高明,但真诚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当下,柳无胜抓住步胜天的双肩,动容道:“好,我柳无胜确是没看错人。”
只见,他将双手缓缓放下,转过身去,步胜天见他全身似在颤抖,感觉他正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又听得柳无胜缓缓道:“十三年前,我凭着一手天魔刀法,驰骋江湖,鲜有敌手,为人狂傲不训,最看不惯那些框框条条的礼数,因不愤于北伐元帅潘美和大将王先临阵脱逃,而害死了战功赫赫的杨将军,便让杨将军夫人佘氏将一切原委写明,自己单刀闯入皇宫,因不熟环境,在皇城游荡了半个时辰竟是不知皇上住在何处,于是便投石问路,打晕两名御林军,这才跟着那些心急主子安危的大内侍卫找到了皇帝的御书房,我本不想硬闯,但见那侍卫竟是久久不肯离去,心想如此拖将下去,等到皇城再加强戒备,只怕难以将佘氏所上之书交到皇帝手中,于是便仗着一身武艺,打退数十大内高手,直闯将进去,将书信呈于太宗皇帝桌前,那皇帝倒也丝毫未现慌乱,我将书信置于桌上,便又逼退御林军,纵身而去。那皇帝倒也并不昏庸,过得两日,便传得皇上下诣厚恤杨家,并将潘美降级,王先格职!”说到此,柳无胜又叹了口气,但此事却也引得太宗皇帝非常震怒,他自然不会容忍天下间有人可以随意踏入皇城向他施威,于是我天刀门便一夜之间,被团团围困,天刀门上下连家丁在内三百余人,只剩我仗着一手天魔刀法,护着两岁的女儿冲出重围,其余的人都做了锦衣卫的刀下之鬼啊!”话说到此处,柳无胜不由泪涕交流,步胜天在旁竟是显得手足无措。
柳无胜略平复了情绪后,又道:“为师虽然得以逃脱,但多年来,朝庭都不时派有大内高手追杀于我,江湖中众多门派也觊觎我家传的《天魔刀谱》,不时派出高手想将刀谱从我手中夺走,我这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将亲生女儿交与他人扶养,如今想来,当年那一时的义气之举倒不知是对,或是错。”
步胜天这才知道为何平日问及师父家人之事,总是一付悲苦之情,如今方知师父无有一日不在为自己的过失所承受着痛苦。
步胜天想及到此,即时跪倒在地,“天儿,自认虽难以抚平师父往日的伤痛,但从今日起天儿定然不负师父所望,更望有幸能终日侍奉师父左右。”
柳无胜连忙扶起步胜天道:“为师自然知道你口中这般说,心中自是这么想,只是你若跟着为师,只怕会受为师拖累,更有甚危及你性命,为师又何于忍心。”
“弟子见得师父,终日为人追杀而东躲西藏,弟子心里自然便也不会好过。”
柳无胜听后擦尽泪水,竟是哈哈一笑道:“好,天儿,竟说到如此份上,为师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步胜天顿时大喜道:“那师父是答应带着天儿一起走了。”
柳无胜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一套刀法原本打算一并传授于你,但此套刀法乃我家传刀法,祖上遗训,非柳家人不可外传,为师这才向你留一手。”
步胜天道:“天儿自幼父母双亡,在这世间只得师父一人在乎天儿,但能得以侍奉师父左右,便已足矣,如何能再奢望师父的祖传刀法。”
柳无胜脸上轻微抽搐了下,显然觉得十分感动,当下又道:“我有一女,今年十七,虽然脾气像为师一般,较难捉摸,但却向来是为师视为一生唯一之骄傲,我欲许配给你,如此你便算不得外人,我自然便可教你这套天魔刀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步胜天连忙喜出望外,当下立即拜倒。“一切但凭师父做主。”
柳无胜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