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张令!”正当刘病已在盐池遇许平君时,许广汉敲开了张贺的门。“什么事情,没大没小的,坐吧。”张贺瞥了他,自顾坐在了主位上,并指了一个位置给他。许广汉应了一声亦坐了下来,理了理自个的衣袍压了声音道“闻长公主给皇上找了个周阳氏做妃,啧啧,长公主还是要连后庭都安排人么?”张贺心中一惊,瞪了许广汉一眼,“这话我们私下说没关系,被别人听见可不得了,还有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管八卦了。”“我知道,这不就是和你一人说了么,还有,我哪里八卦了!”许广汉幽幽的看了张贺一眼,后者端起茶盏,危襟正坐。“这事我也知晓,而且还查到周阳氏原是赵氏女儿呢。明儿便和皇上禀报,但有件事得和你说说,病已近来好出宫游玩,我想是因授书先生教书太枯燥,广汉你可有好的人选?给病已换个先生罢。”“张令!”许广汉惊讶出声,“病已虽说名为国戚,但你我也是知道的,此皇孙万万及不了别人一分。”张贺无奈的看着许广汉,说“你忘记了吗,他祖父刘据与我有恩,虽然这皇孙没有什么卵用,但我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财而愧对了他。”许广汉也知道无法说服张贺了,心里想了想,笑着推荐说,“是我心胸狭窄,而张令,若你要教书先生,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
天色将晚,刘病已也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张贺与许广汉兴冲冲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怎的一副喜庆样儿?”张贺见到了刘病已笑嗔着说,“你倒舍得回来了,我与广汉给你找了个新先生。”刘病已立刻塌了张脸,惹得许广汉一阵哂笑,“怎么了病已,那老先生高傲的很,也不知他是否会买我一个薄面授教与你。”还是张贺懂刘病已的心思,他走上前,揉了揉刘病已塌着的脸,说“若你好好习书,我便把我侄子叫来陪你一块念书。”这句话戳中了刘病已的心里,他的心神一下雀跃起来。这也不能说他就不是一个贪玩的人,只是平日在史家陪他的不是几个舅舅,便是外曾祖母,而他的表兄弟表姐妹们都是些自命清高的,连个背影都不舍得给他。而到了掖庭,便更孤单了,只有张贺和许广汉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想到这些,他忽然记起了今天问他路的姑娘,若她也能陪着他,那便好了。
翌日,帝宫殿外。“掖庭令臣,贺有奏。”年轻的帝王执着奏折在看,虽说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流露出的沉稳却截然不符。张贺整了衣衽,毕恭毕敬的向昭帝刘弗陵行礼,刘弗陵好似有些倦乏,请他入座后便直当的询问了来意。“回皇上的话,长公主以皇上之名纳秀,一周阳氏女子温婉贤淑甚得长公主的欢喜,于是长公主明夜便召了周阳氏于合欢殿服侍。”“啪”的一声,奏折落地,在旁侍候的金赏金建两兄弟忙捡起奏折,递与刘弗陵。刘弗陵接了奏折,白皙的五官紧绷着,却更显威严。他瞥了殿下人一眼,阖眸平声“如此,便依了长公主罢。”张贺淡淡依了声,俯身退殿。高榻上的刘弗陵看着张贺不紧不慢离去的背影,突然也没有了继续看奏折的兴趣,便命人摆了习字的桌,提笔挥就单字陵。自顾端详着字,金赏见刘弗陵沉默,颤颤巍巍的开口“不知皇上,觉得合欢殿之事……”话没说完,金建提心吊胆的看着自家哥哥,忙用眼神制止了他接着说下去的话。刘弗陵面容不改,捋茶端然而言“长公主有心了,朕怎能辜负长公主的一片苦心呢?”金建金赏这才稍微安了心,静静的搁了茶盏,又轻笑出声“只是那纳秀,胭脂味太重了,朕不喜欢。”金赏毕竟是哥哥,学识比弟弟多了去,含笑颔首“若皇上不喜,纳秀便找个由头不要了便是。”帝执起笔,修长的手指轻轻夹着笔间,轻轻蘸了墨,毫毛滑过帛书,柔柔的一撇后再添上锋芒毕露的竖,写就了表明身份的弗字,微微一笑,搁下笔对金建金赏言“但长公主有心为之的东西,何必扫了她的兴?”
又说那刘病已,张贺说给他找新先生之事并无含糊,打算着下午便去拜访澓中翁,但是这澓中翁的面子可不是谁都给的,听闻那昌邑王也被拂过面子,于是张贺的心情是非常沉重的,但刘病已沉浸在前几天张贺和他说有玩伴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张贺的异样。“伯父!”张贺与刘病已正走在路上,忽然一马车驰来,同时随着一稚嫩的童声。车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刘病已十分激动的看着张贺,张贺揉了揉刘病已的头,笑着说“以后他便是你的陪读,你的同伴。”刘病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张贺把孩子带到他的跟前,“你是叫刘病已吗?”清脆的声音响起,唤醒了刘病已如今有些晕眩的心情,还没等他回答,张彭祖便笑着开口“我姓张,名彭祖,病已哥哥好!”刘病已报以羞赧一笑,这是第一个意义上的同龄朋友,心中雀跃可知一二。
与张彭祖遇见后,便一起去寻那澓中翁。只是那澓中翁虽有才识却家境贫寒,正好有了那马车,众人便登上了马车向澓中翁家驶去。马车内,张贺又开始说起那待师之道,又说他们要友爱之类云云。两人却不约而同忽视了张贺,聊起城外风景,虽说张彭祖家父位高权重,但其性子亦活脱,不耐的寂寞,常常寻了借口出去耍玩。张贺看他们聊得起劲,觉得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忧伤的望着窗外的风景不再说话。
马车驶的很快,不一会便到了。小茅屋便在不远处,而张贺也染上了肃意,“见到先生,必须要恭恭敬敬的,若是失了礼先生就会对你不喜欢的了。”刘张二人看到张贺口吻严肃,也寒了一张小脸。很快的就到了茅屋前,张贺看着他们,上前敲了敲门。不久便有一个门童来开门,并将他们请入内室见了澓中翁,澓中翁虽说是翁,但年纪着实没有多大,大约就是三四十的样子。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刘病已与张彭祖,负手淡言“若拜师,便跪下吧。”依言,做了简单的拜师仪式后,天色渐渐晚了。
张彭祖乘上马车渐渐远去,张贺看着有些呆滞与雀跃的刘病已,又回忆起殿中的刘弗陵那一脸老成的样子,无奈的怅叹了一声,都出于帝王家,差别为何那么大。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出脑后,牵着刘病已回到了掖庭内。许广汉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刘病已看到许广汉在门口,忙扑上去叫着广汉叔叔,许广汉微笑颔首“病已,拜师顺利吗。彭祖这孩子和你相处的怎么样?”刘病已一一回答,许广汉又叹“瞧你们这些孩子,我也有一个和你们年龄相仿的女儿,但我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张贺看了许广汉,无奈叹道“在病已面前说这些何必呢,下次我让你回家看看不就行了吗?平君那姑娘应该长得可俏了。”“真的?谢过张令。”许广汉长长的鞠了礼,大喜过望。张贺急忙虚扶了一把,又言“这几年你确实是帮了我不少,也帮了病已不少,既然你要回去,我便带着病已一起随你去吧。”许广汉欣喜的应了下来,也是,这几年除了出去采买东西,又怎么会见到家人呢。
天幕暗淡了下来,刘病已也被许广汉带了回殿歇息。与此同时,昭帝点着灯仍伏在案上阅奏折,忽的一黑影浮现了出来。昭帝批着文字,头也不抬的问“怎么,办成了否?”黑影点点头,回道“上吩咐的事,属下不敢不完成。只是那背后之人……”忽然笔一颤,帛书上染了一大团的墨渍,昭帝蹙眉搁笔,抬头淡淡看了最信任的属下一眼,勾唇轻笑“告诉朕,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