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日出时的大海美不胜收,那日落时的海面也一定不遑多让。一束束阳光从海天交界处慢慢消失,海面变成血染的红,映着天边渐逝的夕阳。
看着眼前的景色,满载而归的渔民的心情更是不必多说。
归航的号子响起,渔民也正式踏上了林家庄的土地。大家都在为今天收获欢欣不已,但啸天却一心牵挂着银鳕鱼。
“枫伯,今天的事是小天的错,但小天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家。”
枫伯并不在林家居住,不过每次出航后,枫伯都会给啸天家送去捕获的海鱼,同时给身为林家庄庄主的啸天父亲汇报关于出海的一些事。显然,啸天今天的行为就必然会被枫老告知啸天的父亲。
枫老也没多说什么,“记得早点回来”。
听到枫老这么说,啸天开心不已,重重的点头后便转身跑开。
看着啸天远去的背影,枫老嘴角微扬,“毕竟还是个孩子。”
枫老从小看着啸天一天天长大,之前根本想不到啸天会擅自跟船出海北湾,他看到啸天在北湾的海面出现时也的确动怒,自己眼中懂事乖巧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当他救起啸天,看到啸天手中死死攥着的银鳕鱼时,他便明白了啸天这反常的举动。
银鳕鱼对于林家庄来说,的确算是稀少的渔产,只有在初春洄游那几天的北湾才有的捕捞。虽说稀少,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归海的渔船也能捕到一些。而肯让啸天这样冒险的原因在于,啸天的父亲喜欢吃银鳕鱼,而今天又刚好是啸天父亲的生日。
渔船归航后,距离林家庄晚饭时间已是不多。同样,啸天父亲寿宴也即将开始。
桃花林,林家庄春天时节最美的地方,这里芬芳满满,彩蝶盘旋,是除了海边外,啸天最长玩耍嬉戏的地方。离开枫老后,啸天带着银鳕鱼跑来这里。而这次,啸天不是来此游玩,为的是给父亲寿辰一个自己的心意——碳烧桃花银鳕鱼。
银鳕鱼鱼质鲜美,就算是生吃也是美味。啸天把采来的桃花放进处理好的鱼肚里,生火烤鱼。没过多久,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大功告成!”欢欣不已的啸天带着烤好的银鳕鱼迅速向家里跑去。
虽说今天是啸天父亲-林家庄庄主的寿辰,但林家庄却和往日没什么两样。一来,林家庄是个偏僻的小渔村,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二来,啸天父亲为人低调,不喜声张,每次寿辰只是简单的家常便饭。
过了一会儿,啸天在一处府宅门前停下,宅底青砖绿瓦,并不算豪华,不过在偏远的林家庄,已是最大的宅院,门口牌匾——林府。
林家庄地处偏僻,人口本就稀少。林府此时也不过数人,不过相较平常,已是热闹了许多。寿宴将近,高朋满座,桌上菜品虽不算佳肴玉液,也是美味丰富。主座之人,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色长衫,举手投足间总是波澜不惊。林星河,林啸天的父亲,也是现在林家庄的庄主。左手边是个美丽的妇人,柳眉桃口,鹅蛋小脸,华发斜簪下略施粉黛,淡雅中不失惊艳,此为林啸天的母亲尚云儿。
坐在尚云儿旁边的是一个儒雅的男子,与林星河差不多年纪,脸上总是笑意满满,此人姓白名凡,乃是林府管家,啸天叫他白叔。白凡旁边坐的则是一个魁梧的男子,刚毅的轮廓,健壮的肌肉,不过双眼无神,仿佛万事不能上心。此人姓左名易,乃是林家护院,啸天叫他左叔。林家庄地处偏僻,与世隔绝,素来少与外界交往,村内人心向聚,民风淳朴,本不需要护院。不过听父亲所说,左易本不是林家庄之人,乃是流浪武士,后被林星河所救,故留在林家当护院以示报答。啸天相信,左叔死寂表情之下一定隐藏着不愿回首的过往。不过左叔不说,啸天不问。
啸天气喘吁吁的来到房门口,看着眼前一切,嘴角微微的笑意淡忘了北湾的生死一线。就在这时,一双手搭在啸天肩头。来人姓秦名雪,啸天平时唤她雪姨,是林家的女佣,同时自小照顾啸天的饮食起居。雪姨接过啸天手中的银鳕鱼,灿烂一笑,示意啸天进屋。啸天调整好呼吸,以显得不那么狼狈。
看到啸天归来,众人脸上都示以笑脸。在场众人都是自小看着啸天长大,在他们眼中,啸天堪比他们的孩子。
“让各位长辈等你,成何体统!”
父亲一声冷哼,让啸天停下脚步,歉意满满。
“小天知错。”
“好了,星河,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别怪罪小天了。再说,如果不是小天回来晚了些,我也不能和枫老头下这盘棋不是?!”说着,一位老者从偏厅走出,脸上难掩的得意。此人林铁山,林家庄的铁匠,村内各种生产生活铁器多是出于他手。虽然年事已高白发冉冉,但常年的打铁工作,也造就了健硕的身体。
话音刚落,从偏厅里又走出一位老人,此人便是不久前刚救下自己性命的枫老。“侥幸取胜,有什么可得意的!”
“侥幸取胜也是胜。”
“哼!”一声冷哼之后,枫老不再回应。
此时的枫老和林铁山,完全没有了外人面前的沉稳与威严,俨然两个童心未泯的孩子。对于二老的争吵,林家之人只是一笑置之。这两位老人,一位主管林家庄出海捕捞,一位主管林家庄铁器打造。这些对于一个临海渔村来说,都至关重要。二人也是相较多年的老友,不过,唯有下棋一事,两人互不相让。其实两人棋艺在伯仲之间,各有输赢。
这时,雪姨端来了啸天烤制的银鳕鱼。看着桌上的银鳕鱼,啸天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待到雪姨入座,人员已是齐整。
寿宴开始,啸天站起身,“父亲大人今日大寿,啸天特意准备了碳烧桃花银鳕鱼。银鳕鱼滋味鲜美,佐以初开的桃花,相得益彰。之所以选择碳烧,是因为银鳕鱼鱼质细腻,明火易伤其肉质,影响口感。”啸天并没有说出这条银鳕鱼的来历,也算逃开了自己北湾犯险的经历。
听到啸天介绍,林星河满意地点头,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此刻的啸天,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
“嗯,味道不错。”说完看向尚月儿。母亲尚月儿跟着动筷,在母亲也满意的点头后,啸天悬着的心算是放下。
“哦,有这么还吃吗?我们也尝尝。”枫老一句话,在座众人纷纷品尝。
让啸天开心的是,每个人品尝后,都对啸天悉心准备的碳烧桃花银鳕鱼大加赞赏。似乎父亲的寿宴,变成了自己的美食品鉴会,宴会的主角也由父亲变到了自己身上。只是,没人在意这些,也没人计较这些。
窗外繁星点点,海风习习:屋内交谈甚欢,情意暖暖。初春的夜,依旧温柔,当朦胧的月光轻易撰写着安详,海浪也就肆无忌惮的拍打着沙滩,演奏出绝唱。
或许林家庄地处偏僻,与世隔绝,啸天没有见识过外面世界的精彩与美妙,但即便见识到又如何?又有什么能替代眼前这些人脸上的幸福。人,生而为人,总有一些东西需要自己拼命去守护。啸天的守护,就是这片土地,这片海,这个村子里简单纯朴的人儿。
就这样,宴会在轻松愉悦中开始,也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待到宴会散去,已是深夜。众人散去后,屋内只剩下啸天及其父母。就在啸天沉浸在宴会的幸福里,回味品茗时,父亲林星河突然开口,“小天,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着父亲略有深意的眼神,啸天也从宴会的幸福里惊醒,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一下子浮现在眼前。寿宴,是为庆祝,气氛幸福融洽,不好说这些。但不说,不代表不知道。自己今天犯下的是大错,枫伯不可能不告诉父亲。不仅父亲,刚才在座众人应该都知道这事。
想到这些,啸天立刻深深的低头认错,“今日北湾之事是小天冲动,望父亲责罚。”
“冲动?北湾何其危险,身手好的渔民尚不敢只身入海,你倒好,瞒着众人偷偷前往!”说到这里,平时温文尔雅的林星河,此刻情绪也是有些激动。
“小天,你今日所为太过危险,如果不是枫老在,林家庄谁又能在北湾莫测的暗流中保你周全。”平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母亲,也是表达了少有的责怪。
父母亲的训责,啸天不是敷衍了事,都听进了心里。语气诚恳的说道,“小天知错”。
看到啸天态度很是诚恳,也知道啸天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自己的寿宴,林星河没有再说什么。其实林星河知道,啸天从小乖巧懂事,今天的事啸天自己心里多少也有分寸。“既然知错,就罚你去静思堂面壁一个月,以示惩戒。”
若念之,且行之:既行之,亦应之。如果想做,那就去做,既然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结果。是所谓,因果循环。
自己的行为自己知晓,对于惩罚,啸天也坦然接受。
回到自己房间,啸天静静的站在窗前,凝望夜空,嘴角上扬。没错,那是发自心底的笑。啸天并没有为即将到来的责罚而难过,而是回味着宴会时的欢声笑语,品茗着那时众人灿烂的笑脸。
夜半当寝,雪姨为啸天收拾好房间后准备离开。
“雪姨,今天的银鳕鱼味道如何?”
啸天突然的一句话,让雪姨微微一愣。看着窗前仰望星空的背影,雪姨会心一笑,“味道很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