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创世,然世间诸事千头万绪,众神无暇顾及,遂以自身为样创造人类为工具,代管世间万物。
夏日午后,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这夏天暴雨来临前特有的清新味道。虽说为了避雨,雨霖村家家户户都躲进了屋子里,但都不约而同的打开了门窗,让清凉的微风带走些许的躁动与不安。
雨霖村本身并不算什么特别大型的城市,但在整个大陆却可谓历史悠久,名声显赫。相传三千二百年前,彼时的人类极其愚钝,心智未开,食不果腹,落后而野蛮。诸神见状,便降临人世,向世人传以希望与真理,并亲手指定一人,以此人为诸神于人间之代理,掌管人世间一切纷繁事务,其后代长子继承其于人世间一切权利。这一传说的发生地就在雨霖村,而那位被选中的人,则为如今的李氏王朝建立下了基础。
尽管这则传说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是现如今的皇帝却是实实在在的在那张黄金椅上坐了三千多年的李姓家族。这从一定程度上使得这一传说有了一点点可信度。不过嘛,有谁亲眼见识过神呢?大家还是各扫门前雪的好。尽管现如今的皇帝似乎是残暴了一点,北面干旱南面洪水,天灾人祸不一而足,但是日子还是要勉强过下去的。
雨霖村村口处,一座华丽的寺庙飘出阵阵香火,这座寺庙是一座皇家寺庙,供奉着的正是当年降临雨霖村的神明传说中的样子。这座寺庙每年由皇亲国戚轮流把守,据说每一任皇帝在还是太子时,都要在这里打扫侍奉,一直到可以上一任皇帝退位才能回京城继位,以示对神明的尊重。
天色越来越暗,大团大团的雨云在天空中堆积。大人们躺在铺了凉席的床上,摇着芭蕉扇享受着难得的清爽;小孩子则抱怨着因为下雨而无法出门玩耍。大街上空无一人,显露出暴风雨前特有的宁静。
要说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倒也不尽然,雨霖村外的荒山上,两个身材高挑,着一身灰衣带着斗笠的男人正凝望着那座庄严的皇家寺庙。
这两个人虽然都是高高大大,但是一个人面带微笑,显得慈眉善目;另一个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那个和善点的更加高瘦些,而那面带忧郁神色的则相对矮壮些,身上也是肌肉虬扎。当然这里的高瘦只是相对而言的,真论起平均水准,这两人还是比常人显得高出一头,更遑论他们身上隐隐约约的高贵气质。
“潘俊,上次咱们来这里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高瘦些男子开口问道。
“多久?这哪里记得清,总归是不少日子了。”那个叫潘俊的相对矮些的说道。
“上次咱们来,这里还没这么一栋建筑,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时日没来了。”
“是啊,看着这座庙戳在这里倒像一块疤似得贴在那儿,卢迪,你说是不是?”
那高个子的自然就是卢迪了,卢迪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座奢华的夸张的寺庙上,似乎四周的草木更能吸引他的兴趣,对于潘俊的提问他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上次来这里,我印象中也是下雨的天气吧。”潘俊继续说道。
“差不多,夏天这种快要下雨的天气感觉还真是很凉爽。”
“不过上次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还有不少人。”
“确实,”卢迪似乎已经研究完了身边的花花草草,又把视线转向了那座庙,他叹了口气道,“只是时光荏苒,已经不仅人非,现在连物都不是了。”
“这座庙还真是惹人眼。”潘俊语气冰冷的说道。
“确实惹眼,还真符合这些人一贯的作风,”卢迪脸上带着一丝自信而又淡然的微笑,“他们有时候似乎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不仅如此,”潘俊顿了一顿,“还有他们的信仰。”
潘俊一边说着,天上的雨点也一边落了下来,初时还是星星点点,很快便收不住而倾泻下来。
雨水落在潘俊和卢迪头带的斗笠上,又顺着斗笠滑到两人的肩膀上。渐渐的,这两人的衣服也湿了,他们却不以为意。
“或许该给他们提个醒吧。”潘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远方。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交给你吧,”卢迪淡淡的说道,“快点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潘俊点了点头,便随着卢迪转身离开了。
此时尚未天黑,只是那云层已经彻底的遮住了太阳,所以显得天色阴沉压抑。和着豆大的雨点,凄厉的闪电与雷鸣把天空搅得不得安宁。雨霖村的居民虽有准备,却没想到这风雨来的竟是如此猛烈,炸雷一个接一个的在空中响起。只听“轰隆”一声,这一下的雷声显然比之前的都要响上千倍万倍,直震的门窗都咔咔作响。
林逸铭躺在床上轻轻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刚才的一声雷鸣直接把他从睡梦中吵醒,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放了一个炮仗似得。
他看了看放在屋子一角的西洋钟,差不多快到晚饭点了。
“怎么还没到呢?”林逸铭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穿上衣服,“刚才那一阵暴雨肯定让他们路上耽搁了吧。”
作为镇金镖局的少东家,林逸铭自小习武,十来岁便跟随镖队四处闯江湖,虽然年龄不到二十,却有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显得异常老成,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再加上小心谨慎的性格,典型的一副江湖人的面容。再加上常年练功的健硕身材,玉树临风虽然谈不上,却是英姿勃发,凌厉异常。
要说道走镖这一行当,其实比的并不是谁的拳头大,而是比谁的路子广,即便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招架不住别人不分昼夜的轮番来袭。所以像镇金镖局这样底蕴深厚的,不仅在朝廷里认识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些绿林好汉也无不让他们三分,那面黑底金字的大旗一展,上面那个“镇”字显得格外耀眼,寻常的劫匪歹人见了,自然不会前去刁难。除非是不长眼睛或是实在饿的狠了,饥不择食只能太岁头上动土,才会有拳脚招呼到他们头上。
林逸铭此时正是无聊烦躁之际,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仆人过来说是老爷有请,林逸铭叹了口气,随意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要说到自己的父亲林定钧,林逸铭总是有点害怕他老人家,自己这位父亲似乎从来不把自己当儿子看待,每次与自己说话更像是对那些伙计下命令一样,以前自己练武时,但凡有一点点偷懒或是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还不给吃饭;虽然他早早的就把镖局事务交给自己,宣布林逸铭是少东家退居幕后,却时常喜欢对自己的决定指指点点,那群手下嘴上喊他一声少东家,谁不知道真真管事情还是坐在后面的太上皇。
林逸铭小心翼翼的推开父亲的房门,看见林定钧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林定钧五十多岁,可是因为早年时常在外跋山涉水,似乎略显老态,头发花白,双眼凹陷,脸上也是千沟万壑,他一向不苟言笑,是而坐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座雕塑。
“坐。”林定钧指指自己身旁的椅子。
林逸铭恭恭敬敬的坐下来,低着头,双手摆在膝盖上,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
“听说你接了趟不得了的生意?”林定钧仍旧看着书,眼睛也不抬一下。
“父亲您都听说了?太庙的一位大人委托我送件东西去京城。”
“不准去,立刻去推掉。”林定钧冷冷的说道,仍旧没看林逸铭一眼。
“这事早几天我都跟别人说好了,怎么能说推掉就推掉?”林逸铭听父亲说话如此坚决,有点急了。
“那是我早几天不知道,我早知道的话怎么可能让你接这个活?”
“可我现在都答应别人怎么推得掉?何况是太庙里的大人吩咐的活,哪能说不干就不干的?”林逸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林定钧争辩道。
“你坐下来,”林定钧看林逸铭站起来,抬起头盯住了他,“我说过做镖局当家不似别处,遇事这样大惊小怪成何体统,今天晚饭只准喝稀粥。”
林逸铭听了心里一阵怨气陡起,却又无处发泄,只得垂头丧气的坐回椅子上,听着自己父亲训话。
“现在南方雨已经连下了几个月也不见停。水灾也日渐加剧,你要去京城不免要横穿灾区,太过危险。”
“不就是下点雨,前年给刘财主保那两箱珍珠,雨不比今年还大,我不照样搞定了。”林逸铭争辩道。
林定钧见林逸铭顶嘴,斜眼望了他一眼,林逸铭立刻闭上了嘴巴。
“哼,二十七个人跟你去走那趟镖,就回来六个,你也敢提起?”林定钧冷笑道,“这样连日下雨,必然要起瘟疫,又添一份危险,我还听丁秀木说了,有的省份灾民几个月没饭吃都开始造反了。”
“丁秀木你这个家伙。”林逸铭心里恨恨的骂,父亲知道了这么多他只能想办法让他同意了,便说道:“我这次接的活是别人特地叮嘱我要保密,所以自然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走,看到那些灾民也会远远就避开了。更别提什么叛党了。”
“看事只看表面,年轻人倒也是见识浅薄。”林定钧不屑的说。“倘若是寻常商人地主,嘱托了要秘密保护的东西,无非就是见不得人的账簿或是贪掠来的不义之财。这种人只是单纯钱多却没什么实权,咱们如果不小心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或是保镖过程里失了手,他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没那个能力上面闹事。可如果是皇家——”林定钧放下书侧过头盯着林逸铭,深陷的双眼放出如野兽般的目光。
“皇家的秘密可就是会吃人的蛇了,先不论你无意窥探到蛛丝马迹,就算是一路战战兢兢给人送到京城,也要引人怀疑,没准就是杀身之祸,还要害的镖局上下都跟着你遭殃。”
林逸铭对父亲这样小心谨慎更加生气,倒不是说他觉得父亲说的不对,林定钧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可是林逸铭就是不高兴自己的父亲这样瞧不起自己。
“这趟镖我答应了别人了,我非走不可。”林逸铭一脸决绝的说。
“不自量力,”林定钧嘲笑道,“你要是走这趟镖你就自己去,不准带镖局的令旗,出了任何事不要指望我来帮你。”
林逸铭此时正是一口气堵在心头,一下又热血上脑一拍桌子喊道:“不带就不带,我自己去走这趟镖!”说完就走出了房门。
林逸铭愤愤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脸怨气的坐在椅子上喝茶,没喝几口就感觉肚子饿,叫来下人问晚饭准备好了没有。不料下人一句话竟让他更加气了:
“老爷刚才说少爷您大不敬,对着他大呼小叫,还不打招呼就走了,晚饭不给您吃了。”
林逸铭对着那下人发了一通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喝茶一边吃桌上摆的水果充饥。正吃的半饱不饱的,门开了,只见丁秀木走了进来。
丁秀木比林逸铭大了两三岁,两人自小一起习文练武,林逸铭早把他当做哥哥看待。如果说林逸铭是英姿勃发,丁秀木则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木秀于林,长得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这两个人不光年龄相仿,喜好也差不多,武艺也不相上下。早年林逸铭每次出镖都有这位兄长式的人物相伴。后来便升任了镇金镖局大管家的位置。现在的丁秀木则照顾起了林逸铭的生活起居,还担负起了出谋划策打探情报的工作。
林逸铭一看是丁秀木,气不打一处来,“就你多嘴乱说,我不就走趟镖,还说到父亲那里去了!”
丁秀木也不多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一看里面装了几个馒头。林逸铭一把抓起一个馒头塞进了嘴里。
“咸菜有没有,拿点给我。”林逸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似乎把一腔怒火都抛诸脑后了。
丁秀木一脸苦笑不得,却也没抱怨,去厨房拿了一叠酱黄瓜一叠腌萝卜,林逸铭就着咸菜吃着馒头,不一会就把那一包馒头吃了个干净。
丁秀木看林逸铭吃饱喝足,就在一旁坐了下来。“老爷既然说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就是了,你对着下人发脾气也吃不到饭啊。”
“谁说没吃到的,我不是吃了这几个馒头。”林逸铭吃饱了显然心情也平和下来。“我就是不喜欢他老是管着我,整天都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我的本事。”
“老爷确实没说错,你非得走这趟镖干什么?当初那两个人来的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不乐意,神神秘秘的,还要保密。这种差事通常都没那么简单。”
“所以你就把这事捅到老头子那边了?”林逸铭听了丁秀木的话忽然又不高兴了,“害我又在那儿挨了一同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那是为你好,他们是皇室,干嘛不要官府保护却非要找咱们镖局?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敢宣扬出去,又怕找官府不可靠,只能找到咱们这里来,”丁秀木说道,“还有,你那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你连冲着老爷大吼大叫了好几声,整个院子都听见了,老爷那边还没发话呢厨房的就说了少爷今晚上肯定没饭吃,还真是果不其然。”
林逸铭这时候虽然还是有点生气,但还是冷静下来了,细细想想也觉得父亲和丁秀木说的有道理,只是自己当时怎么就兴冲冲的把这活计接下来了呢?现在想推脱掉也不可能了。
“那两个人本来说好了今天下午来把东西送过来的,结果下了大雨想必是路上耽搁了。我只是觉得如果能把这件差事搞定,说不定父亲还会觉得我挺有能耐,就不再没事对我指手画脚的了。”林逸铭喃喃的说。
“老爷让你别去说明他还是关心你的,你功夫确实不错,只是有时候还是毛躁了点”丁秀木答道。
“什么关心我,他连令旗都不给我带,这要真出点情况我还有点虚。”
“连令旗都不让带?那你何必还坚持,明天如果别人来了你就找个借口不去算了。”
“我要是不去了老东西不是更看不起我了?虽说是有点风险,但是如果这事能成了,我也算是在爹面前扬眉吐气一番。”林逸铭一脸踌躇,似乎已经在想自己胜利归来的庆功宴了。
丁秀木看林逸铭说的坚决,也不想更多阻拦,何况连他父亲都拦不住了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用。
“那我跟你一起去走这趟吧?”
“不用不用,人多了反而容易让人注意,我一个人轻装简行,去京城来回一趟也不过就个把月的时间,用不着这么担心。”林逸铭回答道。
丁秀木笑了笑:“好好好,这次就看我们的少东家怎么显威风了,你记清楚了,这趟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事务必小心谨慎,千万别出纰漏!”
“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也跟老头子一样罗里吧嗦的,时间不早了你也好洗洗睡吧。”林逸铭也一边笑着一边打发丁秀木。
“那我就先走了啊,”丁秀木说着就转身往门外走,走到半路上忽然回头问道:“王小姐那边怎么样了?”
林逸铭听了一愣,马上又回过神来,顺手从地上抄起鞋子朝丁秀木砸过去:“就你屁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