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唐僧师徒一行五人一马,披星戴月兼程赶路。这一日之间,来到了一个风景有些奇特的地方。
极目所见,眼前是连绵不绝的小山脉,怕是有数百里,直向天边的尽头伸延了过去。
奇特的地方在于,这些山脉,颜色皆青翠中夹着灰白,宛若全山上覆盖着一顶顶的绿白条纹的地毯。若是仔细端详的话,群山的上面,皆栽满了白杨树。绿的是枝叶,白的是树干。
这所有的白杨树,横竖分明,条理筋脉非常清楚。横线,竖线,斜线三种线条相间,互相绵延了开去,如同箭矢般的笔直。就好像,每个山头都是一把雨伞的骨架。纵的和横的,皆清晰可辨。
这所有的白杨树,在其路线分布上,似乎是精心搭理过的。人工的栽种痕迹,非常明显。
眼前的山景,场面煞是奇特,令人一看就过目不忘。
唐僧看得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开口问道:
“各位徒儿,我们莫非是走错路了?我们上次西行路上,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特山景啊?”
众人也微微有点疑惑,然后,悟空跳上高空,各处巡视一番。回来之后,他笑嘻嘻地汇报:
“师傅,我们没有走错路。这眼前所见,正是我们上次路过的八百里火焰山啊!当初,我们借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连续扇了七七四十九扇,于是山火永不复发。当初所有山脉皆是光秃秃的,如今被栽了绿树无数,于是便成了眼前的奇景了。”
听闻悟空如此之说,众人也就回忆起了当初之事。
“噢,原来如此!看来当初我们永绝山火之患,乃是正确的决定。如今看眼前如此青山绿树,岂不是为附近众多村民造福了?!造化了,大造化了!”八戒感概地说道。
“看来,这一趟,我们可以轻松通过了!再也不必大费周章,去借那把烦人的芭蕉扇子了!”沙和尚也一脸轻松地笑道。
众人讨论了一番,然后,因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于是在附近的一个小村落中,找一户村民借宿一晚。
只是,才只过了一晚而已。第二日,众人起来,预备向西赶路的时候,意外地发觉,出事了!
出的还不是小事,而是天大的大事!
往西的方向,浓烟滚滚,烈焰滔天,一片火海!
唐僧师徒借宿的此户村民,乃是在半山腰的村落。于是,居高临下,可以看得很清楚。
昨天所见的众多小山,上面遍布白杨树的那些小山包,居然基本都着火了!
极目所望,无数道黑烟冲天而起!无数的赤红的火焰,正在风中随风飘荡,引燃了更多的白杨树!
那片山脉,本来只有绿色和白色两种颜色,形成了一块超大的地毯。如今,似乎有一支黑色和红色的画笔,正在到处涂鸦。只是,涂的那个,满目苍夷啊!红火和黑烟所到之处,绿白色的白杨树林,正在节节败退。
尽管悟空等人立脚的地方,距离那些远处的山火还很远,但是已经可以隐约感受到了一股热气,随着山风抚面而来。
而噼啪噼啪的火烧山林之声,尽管隔得老远,但也清晰可辨。这个声音是越来越密集,是一种令人非常不舒服的声音。
难不成,是这八百里火焰山,突然复活了,故意来为难唐僧师徒一行人的?!
并不只是唐僧师徒被这突然的滔天山火惊呆了而已,附近的众多村民,也都注意到了远处的山林大火。
这小山坡上,静静地伫立着数百人之多,黑乎乎的一片密集的人头。他们皆是静静注视着西边方向的冲天浓烟,个个皆不言语,亦没任何动静。
不对啊!事情有蹊跷啊!
难道这山上烧的,不是这些村民的共有财产吗?!为何他们只是静立不动,连一点上山去扑灭大火的慌张行动都没有?!
最早反应过来的悟空,带着几分狐疑,他随便到附近的一些村民群体中去转了一圈。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村民,注视远处山火的眼光,非常地不对劲。
那是一种无比沉痛的眼光!那是一种死灰色的眼光!
那种眼神非常的复杂,似乎是夹揉着遗憾,欢喜,悲伤,痛恨等等情绪,应有尽有。有些年青的村民们,在拍手称快;但是另外一些老年的村民们,却在捂脸暗中垂泪。
带着不解,悟空回到了原先借宿的村民陋居小院之处。
这个时候,此陋居小院的主人,一个老丈,也柱着拐杖,在院门口处,无比沉痛地注视着远处的滔天山火。他的身子,微微有些簌簌发抖,似乎是气愤,难以言明的气愤。
悟空不禁好奇地发问道:
“老施主,这远处山上的众多树木,那可是价值不菲,可以建造很多房子的!为何大家都只是置身度外看热闹,不赶紧上山扑灭山火?!若是任由这小山火蔓延开去,到时众山只怕是一棵树不留了罢!”
老丈也不说话,只是痴痴地盯着那片山林看着。然后,他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掌,在悟空的眼前张了开来。这手掌里,原本紧紧地揣着数十个铜钱。这一张开,顿时有几个铜钱就掉到地上去了。
老丈忽然凄然笑了:
“我一家老小辛苦上山栽树十年,就只换得这数十个铜板。哈哈,烧了好啊!这样大家都一拍两散,都得不到那些树木了!烧得好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之中,本是悲凉的,忽然之间,就转换为欣喜若狂了!
唐僧师徒等人,皆听得莫名其妙。他们隐约觉得,这眼前的大火,应该是事出有因。
老丈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声。然后,他断断续续地,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唐僧师徒。
原来,约二十年前,唐僧师徒完全熄灭这八百里火焰山的山火之后。此后数年间,当地官府号召附近民众上山栽树,言明树苗长大之后,皆归栽种者所有。此令一出,众多村民自是热烈响应。他们皆不辞劳苦上山,辛苦劳作多年,在山上栽了无数的白杨树。
如今,十来年之后,几乎所有的白杨树皆已经成材,可以砍伐出售了。可是,当地官府却又反悔了,他们勾结当地的富绅大户,以封山护林的朝廷政令,严禁当地村民砍伐山上的白杨林。
“这个不对啊!这些树可是众人辛苦所栽的,就算不让大家砍伐出售,那怎么也得补偿大家一些钱财,对不?”沙和尚说道。
“咳咳,官府是有补偿了!一棵白杨树,就只补偿一个铜板!我一家老小辛苦上山栽树十年,就只换得数十个铜板!连一斗米都买不到,这岂不是糊弄人嘛!!”老丈极为气愤地说道。
“这么少?哪怎么行?!这分明是当地官府的人在联合贪污众人的财物,告他,上京城去告他,告御状去!让圣明的唐王,来收拾他们这伙贪官污吏!”八戒气愤地说道。
“各位长老,这办法我们也想过啊!只是,俗言道,天高皇帝远。这斗胆欲去告御状的几个村民,还未曾走得多远,便被他们追抓了回来,只打了个半死不活啊!”老丈沉痛地说道。
“更令人气愤地是,他们不准我们村民砍伐树木,却又勾结富绅大户,私设了多个林场,直接砍伐大量树木卖往外地客商。这是赤果果地抢夺了我们普通村民的财产啊!目无王法,目无王法啊!什么狗屁护山封林朝廷政令,只是他们的欲盖弥彰,巧取豪夺的官方说辞啊!”老丈气愤得连连顿拐杖,土泥地面上,都快整出个大窟窿了。
“强盗,他们就是一伙穿着官服的强盗!如今这天火,来得正是时候!烧得好,烧得痛快啊!我们就算得不到,也不能白便宜了这伙强盗!!”老丈忽然高兴了起来。
悟空也听得惊呆住了。虽然他活了数百年,却是不知这人间人吃人的黑暗之事,居然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悟空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略微沉吟了一下,他开口说道:
“俺看这山林的大火,没这么巧合,估计不是天火引燃的,而是村民的怒火引燃的!”
悟空刚说完了这句话,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之声。
有一伙人,皆骑着高头大马,从村外冲进了唐僧师徒所在的这个小村落之中。瞧他们身上,分明皆穿着衙门的官服。这十几人等,似乎正是此地的官方衙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