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酒吧二层楼有天字一号房到天字九号房,除去从来不曾用过的天字一号房与屈炘指定用的天子二号房,其余七间房皆是用来接待客人。不过,自古以来又是以天地人三等来划分,自然天字号房间就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了,当然,最为根正苗红的那一小撮人是相当欢迎的。而九又为极,在金銮殿上的皇帝屁股下面那张龙椅脚边的台阶就为九,可见九这个数字在中国是多么的至尊,而天字九号房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了。能坐进天字九号房里的人,就不会是寻常的非富即贵、有权有势之人。
对于洪邢这样的黑道巨擘来说自然是够资格呆在天字九号房的。方家大少这样根正苗红的富家子弟现在来说也勉强可以进入,他老子方辉则是完全可以的,等到方家大少完全接管他老子的全部产业后,当然就要去掉‘勉强’这两个字了,而这是在方家大少能接管的前提下,而目前来说,能不能接管N又是另一回事了。
方琦天略显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二八年华,正值美丽时分。一头长直黑发披散在背,柳眉碧眼,面如羊脂,黑衣黑裤,勾勒出玲珑身材,略施淡妆,显得分外妖娆。方琦天前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生的虎背熊腰,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神色,腰挺得笔直,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往脑后,一身西装干净而利落,手里拄着个兰竹做成的拐杖。老人自然是东北大老虎于洪邢,少女是东北大老虎的老来女,于玫瑰。
东北的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于玫瑰由于是东北大老虎的老来女,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宠溺的很,而于洪邢又是东北的地下皇帝,谁敢惹她?
在于玫瑰还年少的时候,也不知是哪几位不开眼的仁兄去绑架了于玫瑰,也没听于洪邢这头东北大老虎怎么震怒,只是听说在将于大小姐救出来以后的几天时间里,大老虎家里养的几匹狼的肚子整天都是滚圆的。从那以后,于大小姐便过得顺风顺水,性格却越来越跋扈。
带刺玫瑰,似血妖艳。
这些年也不知多少人想要摘掉这朵妖艳的玫瑰,却始终没人能成功,反而被刺的满手是血。最后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朵带血的玫瑰却被方琦天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连叶一并摘走了。这让那些想要摘这朵玫瑰而一步登天的人一阵气愤懊恼的同时又一阵钦佩。
天子九号房的窗口站着一位中年男人,背对着房内,眼睛则看着下面的舞池,只不过眼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川蜀大袍哥那一桌。从背影来看,中年男人生的虎背熊腰,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无疑极具压迫感。
魁梧男人盯着方家大少爷的眼神一阵阴沉,瞟过那朵“玫瑰”的眼神则别样情愫。中年男人原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人能拿下这朵妖艳欲滴的玫瑰,却不想被人抢走了,就像是小孩心爱的玩具被人夺走,心里能好受那就是怪事了。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才发现其左耳边上有一条贯穿至脖颈的刀疤,国字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显得刻板而生硬,满脸横肉更填凶相。
中年男人略微躬身向于洪邢道:“义父,那小子好像没有要上来见你的样子,用不用我去请他上来?”
于洪邢转头看了眼下方,毫不在意道:“我们在别人的地方来了,怎么也该是我们去拜访别人,哪有别人来拜访我们的道理。得水,你下去请这位川蜀大袍哥上来,就说东北大老虎于洪邢请他上来一叙,记得语气放平和一些。”
“是。义父。”于得水轻声道。
当初东北大老虎出来闯荡江湖,就带了同村子的两个兄弟出来打江山,一个兄弟被人捅了五刀,再挨了两颗子弹。另一个兄弟为他挡了一刀,被人穿了个透心凉。而他们留下的各自的一支香火则被于洪邢收为了义子。这些年,于得水与于飞也成人了,一个跟着于洪邢继续走,一个则去了国外自己发展。
于得水下楼,径直向屈炘走去,临近屈炘时,有两人从暗处走出来挡在了这头东北野熊身前,于得水一声冷笑,双肩一缩,再向前一靠,两个块头稍逊的酒吧保安便被掀翻在地。于得水继续往前慢悠悠的走去,看也不看两个躺在地上捂着肩膀疼的冷汗直流却一声不吭的两人,也不管周围的尖叫与身边越集越多的保安。
周围的保安眼神警惕地盯着中间那个身材魁梧似野熊一般的男子,犹如一群饿极的野狼,择人而食。这些年随着今生酒吧的日益红火与酒吧老板自身的愈发强大,这些保安的身份也日益水涨船高,这些保安都已经快记不清上次被人在酒吧闹事是什么时候了,只不过这些保安始终记得当初在刚进酒吧的时候那个被他们始终视作老大而甘愿为之卖命的年轻人说过的一句话。
“袍,为衣。你们进了这个门,我们便是袍泽兄弟。”
所谓的兄弟,不就是在你有难的时候,我站到你身边,风雨,我们一起扛,管它前面是狂风还是暴雨,是野熊还是饥虎;不就是只要我在,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来接你。
只不过不管这些饿狼是多么的饥饿,却也要听从头狼的命令,对这些保安来说,他们的头狼自然便是那个坐在那里嘴角带笑的年轻男子,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敢上去把这魁梧的似野熊一般的男子揍的他妈妈也不认识。
这么大动静,屈炘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何况还发生在他眼皮底下。屈炘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是想知道这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到底有何依仗,敢这么的有恃无恐。
诸葛南阳看见两个保安被撞翻在地,一愣神,然后一步跨过于得水,迅速将两个保安扶起,轻声道:“没事吧?”
两个保安咬牙摇头,一声不吭。
于得水在与诸葛南阳擦肩而过时,浑身肌肉迅速绷紧,要不是这头野熊没有察觉到歹意,估计这头野熊便要忍不住出手了。
于得水走到屈炘面前,肌肉不曾放松,沉声道:“屈炘,我义父请你上去一叙。”
屈炘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魁梧的男人,面无表情,轻轻挥了挥手,周围保安便携着两个伤员下去了。
酒吧里依旧是霓虹灯闪烁,音乐歌舞欢腾,这让那些想要看热闹的人一阵叹息。
诸葛南阳慢慢走回椅子,屈炘则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魁梧男子,于得水也丝毫不示弱的看着面前的清瘦男子,配着耳旁的那道刀疤,略显狰狞。
屈炘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天子九号房,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窗口,脊背挺得直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酒杯。老人微微一笑,平举起酒杯,隔空向屈炘做了个碰杯的动作。
屈炘心里阴霾渐起,任谁在最开心的时候别人打搅,都会开心不起来,更何况是故友重逢,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人受伤。
诸葛南阳刚坐下,椅子都还没坐暖和,就听屈炘道:“毛驴,和我上去。”诸葛南阳没有说话,一口喝尽杯中酒,转身跟上屈炘,于得水浓眉一拧,握紧的双拳缓缓舒展开来,深吸口气,也转过身来跟在诸葛南阳身后,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了。
在东北这个大块头的聚集地,在东北地下皇帝还不姓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于得水还不是东北野熊,仅仅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个时候的于得水已经是于洪邢的义子了。那时候于得水跟着几个比他略大的少年厮混,那些少年便嘲笑他有妈生没妈养,对他无视了又无视。这世上,不只是少女的心是脆弱的,少年的心同样是脆弱的,同样经不起那些人这样的敲打。少年于得水默默地忍受着、疼痛着,也不敢向义父说,其实说不敢,倒不如说不愿,毕竟义父不是父亲,没有父亲那可靠的肩膀,少年的心总是缺了一角,谁也不能将那缺掉的一角缝合。
只是后来随着慢慢长大,当初辱骂少年于得水的那些同龄人一个接一个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像是从世上蒸发掉了。等到少年于得水十八岁那年生日当天,于得水一个人独自来到江边,手里提了一个麻布袋子,里面装了一个圆圆的东西。站在一块巨石上,于得水看着翻滚的江水,一阵沉默过后缓缓从麻布口袋中提出那个圆圆的物体,一颗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一颗当年那些嘲笑他、无视他的少年头子们的头颅。
于得水将头颅横举至身前,将视线移到头颅上,盯着头颅,带着刻骨铭心的恨,冷声道:“这世上敢无视我的人,有一个,我便杀一个,有一双,我便杀一双。你不会太寂寞。”这段话谁能听见?没人能,于得水便说于江水听,说于头颅听,最重要的是说于自己听。
于得水轻轻将头颅抛向河面,头颅在空中转了几圈,跌入水中,溅起几粒水花,消失不见。于得水掏出火机,点燃装过人头的麻布袋子,背对着火堆,看着奔腾的江水,等到麻木袋子皆尽燃成灰烬后,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一大片东北山林,转身大步离开。
江里是奔腾的江水,永不复返。
岸上是装头的麻袋,已经燃完。
这一年,东北野熊出山。
这一年,于得水成年,除去于洪邢这位义父送他的一辆跑车当做成人礼,便只有他自己为自己准备的成人礼,一场血腥的盛宴,一颗大好的头颅,一头东北野熊祭奠也纪念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