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CD的郊区外,有一座山,那座山上有一片不知名墓园,起初的时候墓园并不能称之为墓园,只是有一两座坟孤零零的建在那里,后来坟就越建越多,最后就被圈起来,修成了墓园。墓园不能进去,这是住在附近村民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就是那座山已经被城里的一位有钱人承包了下来,奇怪的是村民发现承包山头的有钱人并没有把山头拿来种植或是养殖什么东西,保持着原样,还派了人来照看着,其实这些人也明白,承包山头那人派人来照看的多半是几年前建起来的那座墓园,村民想不明白的是,墓园有什么可照看的,你照看了,里面埋着的人就能活过来了?
众人自然不知道屈炘是怎么想的,自然也不会知道昨天晚上,这个不知名墓园里又多了一座崭新的墓碑,而墓碑上只写了简简单单几个字,让人一目了然,“李则省之墓”。村民只是感觉这有钱人也真是太败家子儿了一点儿,你有那个花钱雇人看墓,花钱承包山头的本事,怎么不帮着把村子建设建设。当然,村民也只是这样想想,不敢当做理想来盼望着,更不敢当真。不过,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在那座墓园建成之后,附近就无缘无故建起了学校,修了公路,家家户户的生活相较于之前,可就要好上很多了。众人只知道是有位好心人帮了大忙,做了大善事,可具体是何人,就不清楚了,也不是没人想起那个承包山头的人,可这些事对他们来说也无从查证,最后只能是将疑问埋在心底,然后将些许祝福送给那不知名的人。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的时间里都是晴天。可今天的太阳可能是比较羞涩,迟迟的不肯出来,让想着坐在院子里晒天阳的老头老太太们一震懊恼。墓园的大门打开,跑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小男孩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朵小黄花,很新鲜,不知道已经快要初冬时节了,他是从哪里找来的一朵秋日黄花。小男孩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黑色外套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男子左臂的袖管空空荡荡,随着前行而微微摆动着,男子右手拿着一把程亮的镰刀,并不是刚刚打造出来时候的那种光泽,而是因为用的次数多了那种磨打出来的光泽。男子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刚硬的脸庞上棱角分明,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独臂破坏了形象,该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男子其实生下来不是独臂,只是后来出事了,被人砍掉了一只。男子以前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只是后来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渐渐的消失在了那个刀光血雨、精彩万分的江湖中。大概谁也想不到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顶厉害人物,那个虽然独臂,却依然有挡千军万马之气概的独臂将军会甘愿在一座山上面带着一个小男孩,孤独地守着一片墓园。而同样又因为谁也想不到,所以独臂男子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一个小男孩,一片墓园,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全部。
花弄影带着小男孩儿来到刚刚建成的那座墓碑前,把手中的镰刀放在墓碑顶上,转头看着小男孩,脸上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忘忧,知道黄花是带给谁的吗?”
小男孩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似记起了什么,一脸雀跃,高兴道:“知道,是给则省大叔的。”没等独臂男子花弄影开口说话,小男孩左右看了看,又前后看了看,瞪大了澄澈的双眼看着花弄影,“可是则省大叔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他呢?”小男孩还很小,所以还不认识身后那块墓碑上写了些什么,所以也不知道他口中亲切地叫着的‘则省大叔’现在就躺在里面,而且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
小男孩低头扯弄着手中的小黄花,扯掉其中一片花瓣,放在嘴边吹了出去,花瓣飘落在小男孩儿脚边。小男孩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面色奇怪的花弄影,小男孩很小,自然读不懂那种奇怪的面色其实就叫悲伤,似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的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哦,我知道了,则省大叔肯定是在和无忧玩儿捉迷藏了,对不对?”
花弄影看着一脸雀跃、一脸期待的花忘忧,缓缓蹲在花忘忧面前,伸出仅剩的右手爱恋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点了点头,轻声道:“忘忧,你则省大叔正在你后面那块大石头下面睡觉呢。”
小男孩儿花忘忧转过头来看了看墓碑,又环顾了周围其他墓碑一眼,看着花弄影,“就像其他叔叔伯伯那样,躺在下面睡觉了?”
花弄影沉默点头。
小男孩儿突然转身,蹲在地上,撅的老高的屁股正好对着自己老爹花弄影。小男孩儿扯开稚嫩的嗓子喊着:“则省大叔,忘忧来看你了,快起来了。”
小男孩儿似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自己老爹,嘟着嘴道:“爸爸,你过去吧,我要和则省大叔说悄悄话了。”
花弄影没有起身,似没有听到小男孩儿的说话。
小男孩站起身来,把自己老爹‘推’向了远处,然后再跑到李则省墓前,把那朵小黄花轻轻放在李则省墓碑中间。一阵风吹过小男孩儿身后,把小男孩屁股下面那块碎石头吹在了一旁,然后小男孩儿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小男孩儿学着大人模样,伸出小手拍了拍身前的墓碑,唉声叹气道:“则省大叔,你可不要学那些叔叔伯伯的,大白天的也睡觉,比忘忧还贪睡。”小男孩儿突然嘟着嘴说道:“这些叔叔伯伯这么久也不来看忘忧,忘忧都要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不来就算了嘛,你得把礼物给忘忧带来啊。”小忘忧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忘忧,感情一直惦记着礼物!!
小男孩儿突然靠近墓碑,双手拢在嘴边,轻声道:“则省大叔,你可不要告诉叔叔伯伯们这些啊,不然,忘忧的屁股又要挨打了。”说到挨打,小男孩儿突然记起来了,说道:“则省大叔,我先把《弟子规》给你背了,不然你该生气,我现在就会挨打了。”
小男孩清了清嗓音,双眼看着墓碑,缓缓背到:“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小男孩儿背的很认真,一字一句,不断、不乱、不慢,亦不快。
花弄影听着回荡在墓园里的稚嫩嗓音,沉默地拿出烟点上,靠在一块墓碑上,沉默不语。思绪却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
在那个夜里,一个女人即将临盆,那个叫花弄影的充满魅力的男人还有两只手臂。在那个夜里还有两个人陪在花弄影身边,而花弄影陪在那个即将临盆的女子身边。
在去医院的路上,有一群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了女子,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安全,花弄影带着女子先离开了,而那两个人则留了下来,替他们挡住了那一群人,那两个人一个叫屈炘,一个叫李则省。
后面发生了什么,花弄影不知道,只知道最后是在黄浦江下游捞出来的那两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家伙。而那一拨人也没有一个能够再追过来,也大多数被丢进了黄浦江里喂鱼。等到最后屈炘、李则省恢复过来,才发现那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已经少了一只手臂,而那个女子也已经埋在了土里,万幸的是女子肚子里的孩子活了下来,就是现在一字一顿背着《弟子规》的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而在屈炘与李则省拼死拼活拦下那一拨人的时候,却没有想过会有第二波的人在前面等着,以至于发生这么严重的事。那一晚上的屈炘与李则省被人放了多少血,花弄影不知道,只知道那两个家伙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一周多的时间才醒过来。那一晚上的花弄影是如何被人砍断了手臂,又是如何冲出来的,那个花弄影爱着的女人是如何死去的,屈炘和李则省同样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那个铁一般的事实。事后三人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说各自的艰辛,没有说对方的庆幸,却明白各自的用心。
······
花弄影突然抖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手中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处。花弄影抖了抖烟灰,将烟头摁灭,放进烟盒里,再揣进衣兜里。
花弄影看着站在墓园门口处的屈炘与水流,没有说话,慢慢走过去。
屈炘没有注意到花弄影走来,眼光一直在坐在墓碑前的那个小男孩儿身上,嘴角含笑。水流面无表情的看了花弄影一眼,收回眼神,继续看认真背书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好不容易背完了《弟子规》,感到口渴,转头去看自己老爹,却发现老爹没有在原来的地方了,小男孩儿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了门口站着的屈炘两人,立即蹦了起来,欢天喜地的向屈炘两人跑去。
屈炘伸出一只手搭在小男孩儿脑袋上,阻止小男孩儿向自己身上扑来。屈炘收回手,不理会一脸阴郁的小男孩儿,脱下满身是泥的外套,扔在地上,蹲下身,向小男孩儿伸出双手,在小男孩儿欢快的神情中将小男孩儿抱在怀里。
太阳终于不再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完完全全的褪去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真容。阳光下,水流、屈炘、小男孩儿花忘忧、花弄影站成一排,站在那座刚刚建成的墓碑前面。
风,轻轻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