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黑夜,照亮着东边的一片天,黎明正渐渐升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儿为生活,在大多数人还在梦乡里温存的时候,各处街道就响起了扫地的沙沙声与公车的汽笛声。三山之间别墅里,众人又是一夜未眠,黑眼圈已经快要赶上我们的国宝--熊猫了。
众人站在院子里,看见了天边出现的那一抹红霞,听见了破空而来的刺耳汽笛声,怔怔出神。坐在椅子上小憩片刻的冯心怡与十三妹被刺耳的汽笛声惊醒,纷纷从椅子上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宽厚衣服,有些微冷。感觉到已经有些明亮的视线,两人抬头看向天边,那里的红霞越来越大了,就像是一只远古巨兽正从沉睡中醒来,正在夺回他的领地;又像是两只交战的军队,战况愈发的激烈,染红了那一片天。两人没有转身,背对灵堂,沉默不言。水流、诸葛南阳、赵一、陈七、宋邯郸、王小攀背对大门,面向灵堂,同样沉默不语。
徐依依自昨晚屈炘昏迷,便寸步不离。
赵一听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的汽笛声,愈发的感到烦躁。赵一转身向大门口走去,骂咧咧道:“妈、的,大早上的你按个锤子的喇叭啊。”
水流头也不抬的走到赵一前面,转身,拦下。那万年来没有表情的脸,较之以往苍白了几分。
剩下的人也纷纷走到赵一身前将他拦下,胖子陈七拉着赵一的肩膀,赵一纹丝不动,瞪大眼睛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水流,耳旁又响起了那该死的汽笛声。赵一伸手就要拨开水流,水流一个没留神就被赵一拨到了远处。水流竟不料赵一真会把自己掀开,就要过去再把他拦下来,却被身旁的诸葛南阳拉住了胳膊,水流转头,面色微寒。诸葛南阳没有说话,只是定睛看向水流身后,水流顺着诸葛南阳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十三妹已经站在了赵一身前,扬起纤细的手掌就向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赵一脸上打去,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在寂静的院子里、黎明中格外响亮。
十三妹愤怒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就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赵一你个疯子,你难道想今天那个家伙出殡也不安生,想那个家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儿时光也要看着你东搞西搞?他这些年为你担心的还不够吗?我们这些年为你担心的还不够吗?你还想要怎么样?”十三妹伸出双手拽着赵一胸前的白色外套,声音有些压抑,“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送完他最后一程?”十三妹最后有些哭腔,有些乞求,把头埋在双臂间,“就让他安安心心走完最后一程好不好?”
赵一紧咬牙关,闭上双眼,一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滴液体缓缓划过脸颊,倒映着远处天边耀眼的黎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陈虎生。”
屈炘坐在转角楼梯口,徐依依跟着坐在屈炘身边,眼眶通红,不知道是这一晚哭的还是熬夜熬的。
屈炘脱下身上裹着的宽厚大衣,给徐依依披上,看着徐依依通红的双眼,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终究还是触动。屈炘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精致美丽容颜,轻声道:“依依,还记得你则省哥帮你打刘家胖子不?”
徐依依轻轻点头。
屈炘拿出一根红塔山就要点上,却想起身旁女子不喜欢自己抽烟,就停下抽烟的冲动,把烟夹在手上,转啊转,屈炘看着在手中转动的香烟,像似在自言自语,“以后可就没有你则省哥帮你打刘胖子了啊。”
徐依依再次轻轻点头,有些感伤。
屈炘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看着手中的红塔山,像似在回忆和那个死去家伙的点点滴滴,偶尔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容。徐依依也没有说话,双手环抱着双腿,把小脑袋搁在双腿上,闭着眼睛,像似在睡觉。
很多年前,徐依依正大学毕业,白天出去工作,晚上来浮生酒吧兼职,由于读书期间就在浮生酒吧兼职,所以浮生酒吧里的很多人都认识这个漂亮的女子,当然也包括屈炘,李则省之流的。有一天晚上,徐依依唱完歌,刚要走下台,就被一个胖子叫住,硬是要徐依依陪酒,见徐依依态度坚决,死活不去,胖子就有些老羞成怒,扬言今晚一定要给徐依依破瓜,把徐依依的小脸吓的煞白。胖子倒也有背景,父亲是市级干部,有些嚣张的资本,可运气就实在不咋的了,谁让他遇上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则省呢,后来就是胖子被揍进了医院,几个月下不了床,要不是徐依依替胖子求情,估计胖子这辈子是碰不了女人了。
徐依依依然记得那个比那个胖子更加嚣张,更加挺拔的背影,现在却永远的躺在了那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轻轻抽泣着。
屈炘没有转头看那个流泪的女子,把烟放在嘴上,却没有点燃,咬着烟说道:“哭吧,哭着哭着就好了。”
徐依依靠在屈炘身上,渐渐的不再哭泣,呼吸慢慢的平稳起来。屈炘转过头来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那个似乎睡着了的脑袋的主人,伸出手想要抚摸落在自己膝盖上的秀发,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摸出打火机来,终于还是把烟点上了,兴许是闻到了烟味,睡着了的徐依依皱起眉头。
一根烟抽完,屈炘看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落在身旁女子的身上,瞬间美艳的不可方物。如果不是遇见自己,也不会遭这些罪,她应该能过得更加开心吧。
屈炘轻轻动了动肩膀,徐依依睁开眼睛,有些茫然,想起自己刚才竟然睡着了,脸色微红。
屈炘轻声道:“该走了。”
徐依依轻嗯。
屈炘站起身来,走在前面,徐依依跟在后面,轻柔双眼。
诸葛老爷子毕竟是老人,经不起天天晚上跟着一群二十八九的青壮年来搞通宵,所以昨晚从坟地回来后,就跑出睡觉了。老人一般都没太多瞌睡,诸葛老爷子也不列外,一大早就起来了,还是在躺在那张藤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那杆老旧大烟杆,睁着双眼看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桌上早就放着了煮好的粥,却是没人来喝一口,三山之间别墅里的保姆站在厨房门口连连唉声叹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办事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经历的少了,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啊,你们就晓得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了。”
路过的屈炘听见保姆唉声叹气的声音,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站着的吴妈,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吴妈,晓得了。”
吴妈可能是个话匣子,“那可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两天啥也不吃,那不得饿坏了,我看着都饿,还不说你们了。”吴妈似想起了那个死去的阴柔男子,揉了揉眼睛,转身走进厨房里忙活去了,“多好的孩子,咋就死了呢?以后可就没人来给我打下手了。”吴妈摇头叹息。
屈炘拿起放在桌上的米粥,喝了一口,又放了下去,似乎是不太好喝。诸葛老爷子走了进来,拿起桌上的粥喝起来,“这粥这么好喝。你咋还不喝呢?可真是个败家子儿。”诸葛老爷子又转头看向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这些小崽子快过来喝粥了。”
“好勒。”一个声音从院子里响起,然后一团肉球就从院子里滚了出来,胖子宋邯郸看向诸葛老爷子,搓着双手,“老爷子,我来陪你喝完它们。我认为你说的对,他们就是败家子儿,这么好喝的粥,不喝就是败家子儿。”
诸葛老爷子一烟杆敲在宋邯郸胖乎乎的脑袋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赶快喝,喝完了就滚一边儿去。”
胖子宋邯郸全身肥肉颤动,含糊道:“好勒。”
早上九点,在阳光下,一串黑色轿车驶出三山之间,在轿车的中间是一辆灵车,灵车上睡着李则省。
今天火葬场内没有多余的人,无论死人还是活人。死人就只有一个,就是李则省,活人有很多,有屈炘,水流,李子道,诸葛南阳,赵一,宋邯郸,陈七,王小攀等等,无益列外,都不是外人,都是亲人。诸葛老爷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笼袖,闭目养神。
十三妹走过去为李则省理了理衣裳,伏在他耳边喃喃低语,然后退了回来。冯心怡走过去,退了回来,徐依依走过去,又退了回来,很多人走了过去,又退了回来,屈炘抿着嘴唇过去,沉默着又回来,没有说一句话。李子道走了过去,没有退回来,说好了来送你最后一程,那就只能是我来送。
诸葛老爷子睁开双眼,挥了挥手,“开始吧,时间到了。”
李子道缓缓把李则省推进炉子里,站在炉子边上,高大背影戾气渐生。
炉子内,炉火正旺,炉子外,众人怒火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