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信,就自己这小身板,现在要是嫁人能嫁给谁啊?
“若仪明年就要嫁人了,若那也快了,再等个十年,你也要嫁人了…”
想起两鬓的白发,又想到早逝的爱妾,阿史那俟斤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这才想起,长姐阿史那若仪已经十六岁,二姐阿史那若怜也已经十四岁了。
三姐阿史那若惜十三岁,四姐阿史那若悦十二岁。自己四岁,还有一个妹妹阿史那若那不足周岁,还在襁褓中吃奶。
阿史那若仪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为何拖到现在都还没许配人家?
“父汗,若仪姐姐要嫁给谁啊?”
阿史那俟斤以为我在开玩笑,听我说话的口气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为我的记性差而感到无奈,就点了点我的头。
“若仪要嫁给西魏柱国大将军宇文泰,明年就正式下聘礼了。”
我清楚的看到,听到自己快要嫁人的消息,我的长姐阿史那若仪,不仅半点喜色都没有,甚至是一直蹙着眉的。
回到自己帐篷中时,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中,扯了扯婆婆的袖子问道。
“婆婆,那宇文泰多大年纪了?”
“和可汗差不多大吧,应该。”
这一年是公元555年,西魏宇文泰不负阿史那俟斤所望,将逃亡的柔然可汗邓叔子以及部下三千人交给了突厥使者,使其命丧青门外。
一年后宇文泰去世,阿史那若仪另许配给他人。
一晃两年过去了。
因为母亲出身卑贱,六岁的我与那几个出身比我高贵的姐姐完全搭不上话。
但忠厚耿直的大哥阿史那大逻便对我这个小妹妹甚是宠爱,只是阿史那大逻便常年出征在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
虽说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来各个国家珍奇的玩意,仍然免不了被我欺负。
只要稍稍不随我的心愿,我就会冲着他大喊“大便哥哥”,顽皮程度委实让他头疼不已。
即使如此,阿史那大逻便也未曾有过怨言,依旧宠我宠到无法无天。
所以经常被他的叔叔阿史那库头嘲笑,堂堂大丈夫竟然被一个女娃娃团团耍来耍去。
其实阿史那库头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他“欺负”阿史那大逻便时,我总会甜甜的叫他“库头叔叔”,还笑得一脸的奸诈一脸的不怀好意,笑得他心惊胆战。
阿史那库头天不怕地不怕,他就怕他的小侄女变着花样捉弄他。对待一个女娃娃既不能打又不能骂,还每次都把自己气得暴跳如雷。
我好玩,阿史那叔侄俩,一个陪我玩,一个被我玩。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一个能玩我的。
如今这俩个“玩伴”都出门在外不知何时回来,唯一的同胞弟弟阿史那律耶又是“多愁多病”的身,不仅从未出过门,连出一下风都不行。
无聊的我,只能整天和部落里的男孩子们在一起疯,完全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
“公主,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浑身弄得这么脏?”
一直照顾我起居的婆婆,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就怕我万一哪里摔着碰着了,让自己如何对得起我过世的娘亲。
“婆婆别啊…别拉我啊…摄图哥哥还在等我呢!”
我口中的哥哥是阿史那摄图,是我已逝大伯乙息记可汗的儿子,我玩伴的替补之一。
比我大六岁,父汗将其视若己出,当自己的儿子看待。
“我,快过来!”
阿史那摄图不知道是看到什么了,兴奋的朝我招手,一双碧眸澄澈见底。
婆婆下手的力道太大,我挣扎了半天都没能挣扎开,只好扯着嗓子朝那边大喊。
“摄图哥哥你——先——走——”
距离隔得太过遥远,阿史那摄图虽然没能听清楚我到底在说什么,但从我的口型中还是了解了我的意图。
少年无奈的点了点头,自己朝着远方跑了去。
“公主,到该弹琵琶的时间了,可汗花了重金给你请来的西域最好的琵琶老师,等了都有好几柱香的功夫了…”
婆婆还在这边啰嗦,我已经撅着嘴赌气似的跑出了很远,也不说等等我这个年迈的老婆子。
牙帐帷幔重重叠叠,看不到任何人影,琵琶声悠悠。
我正听得出神,等到一曲完毕之后才想起要进门打招呼。
不知道为何,一开口就成了这样。
“你,就是来教我弹琵琶的师傅吗?”
颇有盛气凌人的势头在,没想到那新来的琵琶师傅也丝毫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样子。
当即就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朝我行了一礼。
虽说行了礼,他却没有半点想要行礼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将一把昂贵的紫檀琵琶轻轻放入了我的手里。
“因为公主贪玩耽误了时辰,所以等会儿可汗问起来时…公主,你懂的。”
我懂个屁啊!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一白眼,差点让我失神。
明明背影看起来如此清新脱俗,为何此人长得如此妖冶?
他的双眸,乍一看是深琥珀色,眼波一动,就变成了金绿色。
大概是一直宅在屋子里钻研音乐不见太阳的缘故,肤色白的太过透明,都几近苍白了。
这样一来,那抹红唇颜色就越发鲜明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美人,突厥人是欣赏不来的。
若我说他长得美,我那摄图哥哥一定会猛地爆我头,然后再摸摸我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这明明就是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怎么称得上是男人!
也罢,说了他也不懂。
我倒是对他上起心来了,但是没过多久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任性的琵琶老师。
只挑自己感兴趣的曲子弹,弹过一遍就全部丢给我了。一个人不是在那里喝酒就是在那里睡觉,乐得既清闲又自在。
有时候难得心情好,突发奇想想点拨我一下,还没点拨几下中途突然就停了下来。
“公主,我觉得你不应该学五弦琵琶,太浪费人才了!”
我心里一阵得意,可不是,我可是遗传了我娘亲的好基因!
没想到他又不怀好意的加了一句。
“公主,你应该自己学编曲,反正错了一般人也听不出来。当然,对外不能说是我教的。”
我嘴里含的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偏偏这时候父汗走了进来,想要看看我琵琶学的怎么样。
没办法,硬着头皮将那学的半生不熟的琵琶曲一股脑儿弹了一遍,中途遇到不会的地方时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却见他不仅见死不救,另附一番违心说辞。
“可汗,公主无师自通,在下完全无用武之地。”
一听到琵琶声就沉浸在回忆爱妾中的阿史那俟斤,原本还有些伤感,听到女儿被他这么夸奖,心里头一阵高兴,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琵琶老师就是一番厚重赏赐。
“父汗可有什么心事,说与我听听。”
逃过一劫的我,轻轻扯了扯阿史那俟斤的袖子。
虽说我一直在弹琵琶,还是看到了他蹙眉的瞬间,一副心事重重甚是忧虑的样子。
“你还小,哪懂父汗的心事。”
阿史那俟斤摸摸我的头,笑得宠溺又无奈。
没想到他的小女儿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笑得一脸的狡黠,同时又纯真无邪。
“父汗不说,相思怎么能懂。父汗和相思说一说,让相思猜一猜嘛!”
拗不过我,阿史那俟斤无奈的摇摇头,挥挥手示意那琵琶老师退下。
自己捏捏我小巧玲珑的鼻子,等到我难受到大力抗议时才松开了手。
见我现在这么孩子气,平日里又那么淘气,估摸着这么小的孩子也懂不了什么,就抱着找个人说说心事的想法说道。
“宇文护废了魏帝立宇文泰嫡长子为王,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又废了宇文泰的嫡长子。你说,父汗在想什么。”
我眨眨眼,想了一想才开口道。
“父汗这是在担心这个叫宇文护的人,会不会自己做皇帝!”
我说的很笃定,阿史那俟斤却只是皱眉,没有评论。
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或者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正要卖萌装傻,却见他仰头长笑。
“哈哈哈哈…那小毛孩子也只不过称了周天王而已,你这小丫头都已经帮宇文护那老贼想好,让他做皇帝了…哈哈哈哈!”
我暗道不妙,自己这是说溜嘴了。正准备想方设法弥补时,外面来了送信的。
“宇文护那老贼空有贼心没有贼胆,还不是乖乖的派使者跑到歧州去拥立宇文泰长子为王了。”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脱口而出道。
“又是一个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
这一次,我爹阿史那俟斤没再继续插话。除了对我独特的见解感到惊奇之外,他还觉得有点惋惜,为何他的小女儿不是男儿之身。
没想到耳力颇佳还有被赶在外面吹凉风的大闲人,听完墙根后一拍屁股准备走人时,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不明人影,将他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