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妖精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说此事有待商榷。
关于那次暗杀事件,苏妖精只字未提,我也没有问。虽然没有经过仔细调查,但对于他的身份,我还是知道了个七八分。
他不想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更何况我有自己需要发愁的事情。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与那波斯王子却是不瞪不相识。
他还真的说到做到,立刻向我父汗提亲了。
这一提亲,不知道西域各国中了什么邪,纷纷来向突厥提亲。
当时我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突厥公主,在西域各国王子间是多么的红火。
连远在西域忙着征战的我大哥阿史那大逻便都听闻了,一赶回来就冲往我的牙帐,看看有没有被人拐跑。
同样紧张的还有阿史那摄图,恨不得一整天都盯在我身上看。
被这两人监视一样的观察着,一晃五年都快要过去了。
就连苏祗婆也不得不承认,昔日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成一个小美人了。
十四岁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甚至还说要与阿史那摄图一起下湖抓鱼。
阿史那摄图一脸“欸”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我就已经将外套脱了下来。捋起衣袖和裤腿,露出雪白的小腿,在清澈的浅水里漫来漫去。
阿史那摄图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外套远远地扔给了我,朝我摇摇招手。
我一分心,一条银色的大鱼就从指尖溜了出去,让我懊恼了许久。
“真是的,摄图哥哥,鱼都被你吓跑了,都是你的错!”
抬起头,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后,看到他无奈又宠溺的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么温柔的摸头杀,我应该冲他甜甜一笑才是,但事实却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挤出来,却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为何,似乎最近换了一个身子后,就非常容易感伤。
阿烈原本一直追着羊群玩的,见阿史那摄图招手也跟了上去,一双碧绿的眼睛盯着哭泣的我,很是无措。
一边舔着我的泪水,一边望望阿史那摄图。
意思是,阿爹阿爹,阿娘怎么一下子哭了?
阿史那摄图将我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如小时候一样轻轻哄着我。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想去中原的话,我去求叔叔…”
少女特有的馨香在鼻尖萦绕,阿史那摄图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曾与她同榻而眠同衾而睡过。
每次,她都是整个人缠在自己身上睡觉,还一边睡觉一边打呼噜。
自己那时候还曾因为她的呼噜声打的太大,吵得他睡不着觉,赌气似的捏住她的鼻子,等到她没法呼吸后自己醒过来,挥动着小拳头拼命捶打自己。
明明这些似乎都发生在昨天一样,现在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我才没有哭呢,都是阿烈的错…”
莫名中枪的阿烈打了个喷嚏把我望望,它可什么都没有做。
“好好好,都是阿烈的错,阿烈错在不该舔你的眼睛,还舔出了眼泪…”
我故作生气的捶打了他一下,然后拉了他的袖子,让他陪自己一起躺下来。
天上星河流转,美若仙境。
“摄图哥,今天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好,我们一起看日出。”
虽说已是六月中旬,草原的夜晚还是带着丝丝寒意的。
阿史那摄图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我的身上。自己却被她拉了过去,两个人合着盖了。
明日周国迎亲使节团就要到了,我以为自己至少会失眠一下。或许是阿史那摄图的味道太过熟悉,让我有种安全感。总之,很快就入睡了。
倒是阿史那摄图在这漫漫长夜,对着天上的星河发呆。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他也知道她不会变成他的。
她是阿史那俟斤的宝贝女儿之前,更是阿史那俟斤的一枚棋子。
无论如何,这枚棋子都不会交由到自己手里。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睡相依旧不好,梦里还在喃喃细语。
“呐,摄图哥哥,如果以后我想回家了…还能回来吗?”
阿史那摄图轻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淡淡一笑。
“只要相思想回家,十年二十年…我都会等…会一直等下去…”
睡梦中的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让阿史那摄图一头雾水,分不清我到底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又是睡着的。
“再等下去我都变成老婆婆了,哪里还走得动…”
“没事,哥哥去接你…我只要乖乖坐着等哥哥来接你就行…”
一个人又怎么样,只要有人愿意等我就行。
一生中遇到这么一个人就好,爱情也好亲情也罢。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阿史那摄图的腿间,枕了多时。
虽然他没有说,不过我也知道这腿一定被自己枕的不能动弹了,他却神色平静的盯着远处的流云,然后揉揉自己被晨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轻轻说道。
“竟然这么早就醒了,一起来看日出吧。”
“好。”
我静静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东方由鱼肚白渐变成霞色。
等那火红从东方喷薄而出时,北周盛大的迎亲使节团已经到了。
按照周礼,北周皇帝,二十二岁的宇文邕,派遣陈国公、许国公、神武公、南安公等,准备了皇后行宫,还有六宫以下宫女一百二十人随行。
这一年是公元565年。
周书上却没有记载,公元565年,阿史那公主被册封为皇后。
因为我父汗又毁约了,说毁约又不太对,他一直都这样出尔反尔含含糊糊,虽然之前有答应过北周。
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十四岁时,北周可以来要人了。
但要命的是,“准”岳父阿史那俟斤并没有明明确确答应会放人。
周国皇帝臣子都很犯愁,宇文邕自然也愁,但还好他脸皮“厚”。
因为突厥的悔婚,整个朝廷都笼罩在阴云里。但宇文邕却如往日一样,神色平静的研究象戏。
“皇上,突厥屡次出尔反尔,如今聘期已到,木杆可汗还不肯松口,如何是好?”
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进谏道。
宇文孝伯因与宇文邕同月同日生,深受宇文泰的喜爱,养于宫中。宇文邕与宇文宪回宫后,三人在一起授业读书,关系甚是亲密,情同手足。
突厥出尔反尔,他比宇文邕更着急。
宇文邕本来高举着一子,听到后将手中的棋子静静放了下来,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一改平日优柔寡断人畜无害的模样,深邃的眼睛里波澜起伏,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了。
即使相知如他,宇文孝伯也不得不承认,皇上在人前人后表现的完全判若两人。
人前的宇文邕,沉默寡言。整日沉湎于象戏,不食人间烟火;人后的他,从容不迫,心思缜密,旁人难测深浅。
“突厥想在周与齐两国间获利,我们拦不住。既然拦不住,就必须拉拢。想拉拢突厥,联姻是上上之计,也是暂时之计。所以,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让突厥答应与周联姻。”
宇文邕眸色一沉,眸底暗流涌动,片刻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皇上的意思是?”
“今年二月就派人入突厥迎亲,突厥想要耗,我们就慢慢等,直到把人娶来为止。”
宇文邕对于这门亲事是志在必得,宇文孝伯自然是选择相信他。
但是被派遣联姻的那四人日子却过得非常辛苦,因为阿史那俟斤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放人。
一连过了八九个月,突厥依旧不同意放人。许国公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南安公杨荐倒还能沉得住气,但陈国公宇文纯,宇文邕的九弟,年方十七,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如何沉得住气。
“大人,天色已晚,还是早日归帐为好。”
随从规劝,但宇文纯不以为意。既然带马来饮水了,何不如再转悠转悠,正好散散心。
晚饭后带着阿烈去散步,是我每日必修的功课。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阿烈并没有按照往日走的路线走,自顾自的奔了出去。
“阿烈,跑慢些,等等我!”
我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没能赶上,正想责怪阿烈大晚上的发什么疯,一远望就看到了一只慵懒的白狐狸躺在草丛中打着瞌睡,呵欠连连。
再一看阿烈,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想要扑上去,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宇文纯只是在不远处的草丛上躺了一小会儿,还没开始发呆,一回头就听到了爱马的惨叫声。
仔细一看,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匹狼,碧眼闪着幽光,血盆大口大张,锐利的牙齿咬住爱马的脖子不放。
“阿烈,快松口!听到没,快松口!”
我赶到时,那匹马已经被阿烈咬断喉咙了,鲜血如泉涌。而阿烈的脖子,正被一白衣少年用剑抵着。
看到寒光闪烁时,我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看到的白色影子并不是一只白狐狸,而是一个人。
我还只当阿烈与自己一样,看到那只白狐狸后才冲了出去的。
虽然是阿烈不对,但我不可能不管它。
眼看着剑快要刺进阿烈的喉咙时,我大步走上前,一手死死的抓住了剑锋。白皙的手被割伤了很深的一道口子,也丝毫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