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三年十一月初五。
紫禁城的金銮殿上,早已是吵闹不休,大清国自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这般热闹,夫妻虽是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这种拿钱干活的官家人。耿精忠占据整个福建,半个江浙之地,自立门户建国为“吴”;而刘德喜亦在清军巴陵败退之际,一举攻克洪都,九江,吉安等地,占据大半江西立国称“汉”,至于吴世璠,则蜷缩在湖南,云贵等地,平南王尚可喜拥兵在两广,蓄势而动。
长江以南,已无清军可立足之地。
历史,总是让人觉得,多少有那么一丝重蹈般的契合感。
三百年前的大都,此时亦是群臣激愤不已,最终招降派战胜了征剿派,结果青史已然明了。强大不可一世的大元帝国,被打成了北元,然后成了鞑靼,瓦刺,朵颜三卫,最终归附崛起的女真族。
“皇上,乱贼天生贼性,只要一日不死,贼性总会复发,万万不可招抚归降啊。”内阁首辅索额图谏道。
“皇上。”吏部左侍郎李光地道,“如今贼势浩大,前番图海大人征缴失利,我朝兵马粮械损失颇大,倘若再咬牙征缴,所耗费的银两巨大,只怕是剿平了一波,又冒出一波来,倒不如缓兵之计,给予贼首官爵虚名,待朝中充盈之时,再一举剿除。”
“你们这些汉人,恐怕早巴不得吴世璠领兵打到京城来罢。”索额图指着李光地喝道,“非我族类,其心岂能附同,倘若不趁乱贼根基未稳之时,待其羽翼丰满,大清便如故元一般,旗人只怕是连松花江都无立足之地了。”
“臣忠心皇上,日月可鉴。”李光地可不敢顶着大不逆的罪名,连忙噔噔磕着头颅。
满汉的民族mao盾,在清军入关之时,便已然有了,直到削发令后,才愈演愈烈,而后大兴文字狱,将mao盾推上了高潮,终清一朝两百多年,没有一位帝王在位时,不受到叛乱之苦。直至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爆发,更是将汉人推进了水深火热的深渊,辛亥革命之后,汉子的腰杆子方才敢挺直些。
康熙何尝不想一举剿除乱贼,可巴陵之战的结果,实在是影响太大了,不仅仅是在军事上的失利,而且在精神上亦是很大的冲击。满怀着决心令五路大军南下,却换来这般结局,如今耿精忠都称帝立国,恐怕这些朝堂之上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早已嘱咐好家人,将细软金银都收拾的妥善了。
无论从哪方面的考虑,李光地的缓兵之计,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昨晚四更之时,宁古塔上将彭春来报,罗刹国于十月三十日晚,夜袭尼布楚,如今已然将雅克萨围了起来,请求援军。康熙看完奏报,一夜未眠,双拳紧握躺在卧榻之上,徒叹息一声,“罗刹定是得知征讨失利之事,否则决不会提前动手。”
正思考间,恍然瞧着书柜之上一本黄皮书籍,便令太监取下来瞧阅,“《道德经》。”说罢便翻起治国安民之篇来阅,顿时犹如心旷神怡一般,竟入目不舍,若不是早朝时刻到了,还沉浸在其中。
“诸位爱卿。”康熙顿了顿道,“汉人有本经典之作,乃谓名曰”道德经“,想必在场的汉人官僚都比朕熟悉的多,治大国如同烹小鲜,如今大清岌岌可危,诸位之策也可谓有依有据,但朕以为,眼下理应毫不作为。”
这句话表明了康熙的意思,在场的汉族官僚,无不是自幼苦学领悟儒道经典而仕的,自然是明白话中的意思。而旗人官僚却个个狐疑不定,毕竟作为征服者来说,要让他们去看去学习被征服者的文化,便如同是耻辱,令人可笑的。
“收缩防线。”康熙令道,“将各地所驻扎的常备军,收缩在河南,山东等地,西侧甘肃,川蜀的兵马,亦收缩在山西陕西两省道之内,形成一道环形的防御线。其余各地守备预备军,仍驻扎各地不变,但凡遇到贼军攻杀,实在不能抵挡时,允许往北撤退,倘若能坚守城池者,官职年俸连升一级,倘若在抵抗中重挫贼军士气者,论功行赏。”
“什么?”
“这怎么能行?”
“打不过逃跑也不问罪了?”
众人禁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毫无疑问,康熙的这项举措,犹如一颗炸弹扔进了茅坑,粪量十足的紧。连在场的汉族官僚也不住摇头,满人官僚主张的是增加税赋,继续征缴,毕竟征收的是汉人的钱粮,就算是倾家荡产也罢,只要能保住满人的大清国就足够了。而汉人官僚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古往今来的揭竿而起,无不是因为税赋激增,百姓民不聊生,此时暂作忍委,凭借着北地的繁荣,用不了三五年国库定然充裕,那时说战便可战了。
而康熙却选择了一条“不设防”之策。
将二流的守备军巩固在山东,河南,陕西等地,形成一个大的防御下,以来抵抗南地的各个反贼,但余下的地方,几乎已然没有兵力把守,如无人之境,任由贼军攻占了。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索额图连忙跪拜道,“这样以来,便如同将南方诸省拱手让与逆贼,岂不是长了贼气,而且给了他们根据地发展。”
“是啊,皇上。”李光地亦附和跪拜道,“江南之地盛产鱼米,东南沿海更是经济富庶,如此一来贼首们便会如虎添翼了,待到征剿之时,只怕大费周折。”
“呵呵”康熙微微一笑,轻松道,:“各位爱卿,无为而治,可为者为之,不可为者便不为之。咱们眼下要紧之事,并非南地的匪患,而是东北的罗刹,昨晚八百里加急,罗刹出兵两万余人,已经攻占尼布楚等地,威逼着雅克萨。”
“皇上。”李光地欲言,尼布楚和雅克萨不过是边界小城,而且黑龙江乃是金人兴起之地,留有精兵驻守,一时半会怎能打到北京,而江南贼匪成灾,多则十万余,少则两三万人,理应才是大患。却因礼部侍郎陈廷金扯了扯衣袖,使了个眼色,便忍住不语了。
索额图等人听罢后,个个义愤填膺,大喊着罗刹番邦,竟敢冒犯天威,必须给予惩治。
意见终于达成了暂时的统一,出兵东北,征讨罗刹。
说到底,那荒凉的边陲之地,都搁着满清旗人的家乡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