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士者,国士也!
天下君王英雄之事,究其根底,多半该归功于相士。此类人五行八卦无一不通,奇门遁甲无一不晓,佼佼者例如诸葛孔明,青田刘基之辈。再或者进可驰骋沙场,退则运筹帷幄之中,诸如张良韩信之士。即便是若无以上之能,也毋须灰心丧气,若能忠厚秉直,算的出得失,便也不失青史留名之时了。
会算账,当是相士第一才能!
往昔东汉末年之时,曹操以席卷之势,欲扫除南地枭雄,当此决计之时,各方谋士纷纷站出身来,敲打着各自的算盘。诸葛孔明虽也是能敲会算之辈,却是无法理出东吴利弊,幸得鲁肃周瑜这般,个个都是当世敲算盘的好手,为孙权算出一笔好帐,方能有后面三足鼎立之势。
太祖皇帝朱元璋,若不是周德兴这个半仙掐指一算,岂会有二百余年的大明河山。
进则功成名就,退则沦作枭雄!
已是傍晚时分,吴三桂辗转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如今在北京的细作,却没有削藩的消息。康熙皇帝的圣武,在朝在民有几人不知,如今盛世将临,外敌内乱之下,自然是不敢贸然削藩的。这样一来,自己便也有了退路。
吴三桂戎马一生,与当世名将交手,却也是胜败参半。可是扪心自问,康熙皇帝无疑是千百年来,数得上的圣君大帝,未及交手,心中已然胆怯了半分。再者八旗的骁勇,自己早是领略的多了,若是敞开了干上一仗,便是绝无胜算的。
若是我不举兵,也许侥幸能得到康熙的信任,也许了此一生,死后得封个谥号,子孙世袭罔替,便才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真能得偿所愿?
可恨的贼老天,如此捉弄我命,自幼而年暮,这一生只得归于一句话,身不由己。
可恨,可悲,却也是可怜!
“王爷。”方献德瞧书房门开着,便未敲门就走了进去,“不知有何事吩咐小人。”
“献德来了啊。”吴三桂温和的说道,“老夫还曾记得,当年你跟随我的时候,那时满清还是皇太极说话的时候,如今一晃他的重孙都做了帝王了。”
“王爷说的极是。”方献德接道,“那时辽东战祸连连,民不聊生。今日战罢方休场,还未天明炮火亮。家土之地今日归明,明日便换了满人的主,可怜一村的人,生还者却是十之一二。”
“是啊。”吴三桂有些伤怀,:“只要战乱起,遭罪的便是百姓。老夫生逢这等新旧更换之时,虽建的不世之功勋,可见过的死人,怕是比活着的还多了。”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方献德苦笑道。
“献德,你跟随我最久,咱俩虽说是主仆之份,却实为兄弟之谊。”吴三桂推心置腹道,“前些时日你也知晓,我意欲反清,虽说得大义炳然,其实我自己却是无可奈何。朝廷要削藩,我若不反必死,若是反尚且有一丝生机。”
“王爷,如今朱以洪从南边归来,但臣以为时机还是尚未成熟。”方献德道,“请王爷恕罪,命我征集的粮饷还未到三分之一。如今我已经派人往江南地带,但若是筹全粮饷,怕也至少三个月后了。”
“西南诸省份,皆不是产粮之乡,这等任务也是艰难了些。”吴三桂道,“今日找你来,并不是为粮饷之事,而是在反清之事上,老朽却是琢磨不定,总难以拿捏。想我年轻之时,冲冠一怒的豪情,如今却再也找不出那份的冲动劲了。”
若是论出谋划策,方献德的才能远不及钟无义,若驰骋沙场,挥兵攻伐,甚至连自己弟弟方献廷都相差甚远。可方献德之才能,却也是前者万万之不能的。首当其冲便是忠厚,对吴三桂的忠心可谓死而后已一斑。再者整治内务之才,也是公私分明的厚道。
开国立业之新朝,凡是这等人,方才最得君之心。
萧何,李善长哪个不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荣。
“王爷,举兵之事犹如雷霆,却是难以抉择。”方献德顺着吴三桂的心思道。
“若能成大业,便可一雪这汉奸的贼帽,若举事失败,怕是再过千年,后人论起我吴某人来,定然更是唾弃的很。”吴三桂双眼黯然道。
“举兵之事的关键在于朝廷是否决意削藩。”方献德又道,“倘若不削藩,便可安身立命。若是康熙皇帝已然将王爷视为大患,云南相距北京甚远,先发制人控制南方诸省,与朝廷方有一搏。”
“本王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吴三桂顿了顿,“虽说康熙年幼,却是千古鲜见的圣君,若是贸然的起兵,恰好留得口实,毕竟如今天下盛世,艰难!”
“王爷所虑者,不过是康熙究竟会不会削藩。”方献德说道,“依臣料定,削藩之势怕是早晚而已。”
“为何?”
“王爷世之枭雄,统领云南省十府三十二县,势力所及,已达黔川,两广。单此一点,康熙如何放心得下?”
“.。。”吴三桂无言已对,其实在自己内心中,早理清楚这些,可人往往如此,明明知道结果,却不愿接受,只得从旁人耳中听得,方才相信。“老朽若是上奏朝廷,愿意交出一切归养乡里,如何?”
“恕老朽直言,拔了牙的老虎,连猫都不如。”方献德道,“若是王爷交出军权政权,何须康熙动手,单是前明余孽,怕也是闹得后半生不得安宁了。”
“光鲜鲜的大清王爷,竟然活的如此艰难。”吴三桂感叹道,“也罢也罢,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说着方献德退出书房。
北京上书房中,康熙也是难以抉择,礼部尚书图海奏文,再次述说藩王之害,宜可早日出兵征剿,奏文上写得是条条有理,头头是道,只是如今罗刹国屯兵东北,若是国内战端一起,南北呼应,真也是为难的很。
攘外必先安内!
“着兵部侍郎姚文强,礼部副侍郎多奇,连夜出城赶往黑龙江,答应罗刹国所有条件,割出尼布楚以东三十里地于罗刹,但不可再多一分一里。”
“嗻。”太监领命告退。
一南一北,似乎都已下了决定,似乎又都下不了决心!
帝王枭雄,天下之苦,苦于天下。